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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流二爸【寶貝炸彈3】作者:井上青(上)

十分鐘前,她才被母親狠心趕出家門,誰料得到,這會,
她已來到這戶人家應徵保母,不過看到被淋濕一身的「先烈」,
她敢肯定這個家裡有個會噴人家水的頑皮小孩,果然,
她才踏進大門,就有水槍對準她狂射,啥?頑皮鬼不是一隻,
而是三胞胎呀!以為她會打退堂鼓?笑話,也不去打聽打聽,
她可是當過幼稚園老師的狠角色,他們這種程度的還不夠看啦,
可這家長也真是奇怪,應徵保母,自己卻躲在樓上不下來,
直到她收服三個小水兵才現身交給她一筆「安家費」,
然後便不見蹤影,好不容易讓她逮著機會跟他討論孩子的問題,
他卻是一問三不知,氣得她忍不住開口教訓他,
誰知他竟告訴她,其實他不是小孩的親生父親而是叔叔,
因為他孿生大哥和大嫂出車禍雙雙身亡才由他暫代父職,
而且再過一陣子他就要丟下認定他是爹地的三胞胎回美國,
吼!雖然她只是個保母,但她就是一整個無法接受他的做法啦!

~僅供參考,嚴禁轉載.~

 

第一章

  晨間的陽光透過白色窗戶灑在黑白相間的床單上,一名身材健壯的裸男呈大字趴在床上。夢境正甜,震耳的交響樂曲卻來擾眠。

  伸手抓來手機,彼端甜美的聲音嬌滴滴傳來——

  「天翼,你好,我是……」

  「別告訴我,我知道你是誰。」床上裸男閉著眼睛,儘管睡意猶濃,嘴角仍是漾著微笑。「你是Jenny。」

  「不是……」

  「喔,Sorry,親愛的,我只是和你開玩笑,其實你是Kitty。」這回不會錯了吧?

  彼端沉默半晌,發出一聲輕歎,「我也不是Kitty。」

  又錯了!「那你一定是Sammy。」

  女人被惹毛,嬌滴滴的聲音倏地轉為字正腔圓不帶任何情感的語調。「柴先生你好,我是柴同心、柴同力、柴同樂的導師林秀玲。」

  是他跟她說不要喊他柴先生,直接叫他「天翼」,還說他倆的相遇就是一種「天意」,讓年過四十還是小姑獨處的她動了凡心,以為他喜歡熟女姐姐,沒想到他早有一堆Jenny、Kitty、Sammy……

  「秀玲老師。」前一刻還閉著眼的柴天翼,聽到她報上名,立即驚醒。

  「已經過了第一節課,三胞胎還沒來上課……」

  「喔,對。」爬爬頭髮,他正經八百地道:「因為他們三人吃了早餐拉肚子,我觀察一下,如果沒大礙,等會我馬上送他們上學。」

  如果撒謊會下地獄,那他可能得自己拿鏟子去挖,因為十八層地獄不夠定他的罪。昨天、前天、大前天……他已經撒了無數個謊,好在他公關能力強,老師挺賣他面子,明知他撒謊,也沒戳破他。

  跟班導師閒聊幾句後,套上丟在床邊的內褲,瞄一眼停在三點的鬧鐘。這不盡責的東東,原來半夜三點就罷工。

  柴天翼飛快奔出,打開對面房門,床上三隻小貓……不,三個寶貝蛋張嘴睡得甜呼呼,頭還都處於不同方向,小腳丫相互跨在別人的肚子上……

  看了這一幕,柴天翼不禁莞爾,瞥見小傢伙們的鬧鐘指著十點,心中大叫不妙,他上前拍著三人的小屁股,吼著,「起床、起床,遲到了!」

  手忙腳亂,把房間弄得像戰爭過的殘景一般,柴天翼開車載著三個寶貝蛋朝學校的方向去。

  ***

  「爹地,我要吃麥當勞——」

  「是叔叔。」瞄了後視鏡一眼,柴天翼嚴正聲明。

  「爹地,我只要三明治就好。」

  對他的聲明充耳不聞,三個寶貝蛋口徑一致。

  「爹地,我要吃壽司。」

  車子停下等紅燈,他趁機回頭威脅,「除非你們改口喊我叔叔,否則今天你們別想吃到麥當勞、三明治和壽司。」

  三個寶貝蛋面面相覷,異口同聲道:「那我們明天再吃好了。」

  暈倒!

  老大柴同心率先更改早餐食物,「爹地,那今天我要吃三角禦飯團。」

  老二柴同力跟著回應改餐單,「爹地,記得幫我買熱狗。」

  「爹地,我也要熱狗。」老三柴同樂附和地猛點頭。

  柴天翼沮喪地歎了聲,對上這三個寶貝蛋,今日他再度舉白旗投降。

  不遠處,7-11的招牌在向他招手,車子靠右停,今天三位少爺待他不薄,早餐只跑一家店即可解決,感恩啦!估計第三節上課之前,可以順利將這三隻丟到教室去。

  ***

  柴家的白色長方形餐桌上,一桶炸雞取代以往熱騰騰的晚餐,讀小學一年級的三胞胎望炸雞興歎,興趣不高。

  「吃啊,你們不是很喜歡吃麥當勞叔叔家的炸雞?」平日三兄弟搶炸雞像搶女人似的誰也不讓誰,今天居然反常,這麼客氣,全乖乖坐著,別說搶食,手都懶得伸。

  「炸雞很好吃,可是媽咪煮的咖喱飯更好吃。」老大柴同心看著只有一桶炸雞的餐桌,懷念起以往媽媽做的熱騰騰晚餐。

  「還有牛肉燴飯。」柴同力呆望著餐桌。

  「我要吃媽咪包的水餃。」

  說著,三兄弟一起撇嘴,圓圓的大眼含淚,張嘴,放聲大哭之前,柴天翼出聲警告,「不准哭!誰哭的話,我就把他丟到孤兒院去。」

  不是他狠心,如果他不這麼做,別說一個月,再給他們一年的時間,他們三兄弟還是會動不動就哭。這不是件好事,若跳不過悲傷的坑洞,就到不了前方充滿歡笑聲的樂園。

  「去洗臉,洗完之後,叔叔帶你們出去吃晚餐。」下達命令後,柴天翼先行到客廳等候。

  客廳的牆面上掛了一幀全家福的照片,一個跟他長得一模一樣的男人和一個美麗女子,加上三個蘿蔔頭,多幸福、多美滿,可惜三個月前,這一切變了調,照片裡的男人和女人攜手上了天堂當天使,留下三個寶貝蛋。

  「咖喱飯、牛肉燴飯、水餃……大嫂,叫你享受貴婦生活你不要,你的賢慧真的害慘了我。」他對著照片苦笑。「大哥,就算你妒嫉我每天過著美女環繞的日子,跟我說一聲嘛,我會節制一點的,犯不著用這種方式懲罰我。」

  三個寶貝蛋想哭,他更想哭好不好,他原本是一個窩在美國快活無比的黃金單身漢,如今卻淪為三個寶貝蛋的保姆兼司機,甩也甩不掉,真令他教哭無淚。

  他和大哥柴天翔是雙胞胎,父母過世後留下不少財產,他一毛不取,堅持死賴著早婚的大哥,大哥創業賺錢給他花,他在美國逍遙遊學幾年,玩到自己都覺汗顏,兩年前他主動提議在美國成立分公司,這兩年,他也很認真工作,自認已抵消遊手好閒那幾年所揮霍的錢。可是,仍躲不過天譴?

  三個月前,大哥大嫂一同參加一位同學的喜宴,三個寶貝蛋因為同時感冒咳嗽不宜同行,大嫂請了位臨時保姆幫忙帶孩子,誰知他們這一去,就沒再回來,回程的途中出了車禍,天堂多了兩位天使卡位,三個寶貝蛋卻少了爸媽。

  親家母傷心之餘跟他商量要帶孫子回鄉下,他不反對,誰知三位少爺哪兒也不去,堅持要住在他們的家,還哭著喊他「爹地」,怎麼都不放他走。

  他因為一時心軟,默許三個侄子把他當爹地,希望能幫他們度過失去親人的傷痛期,但三個月過去,他們還一直不還他「叔叔」的身份。這令他很困擾,畢竟帶著三個蘿蔔頭,就算他再怎麼無敵帥,美眉也會嚇得倒退十步。

  「爹地,我們洗臉洗好了。」三個寶貝蛋一字排開,方才泫然欲泣的小臉上換成露齒微笑。

  「我要吃咖喱飯。」

  「我要吃牛肉燴飯。」

  「我要吃水餃。」

  望著他們天真的小臉,滿腹的委屈拋到天花板上,柴天翼又心軟地暫時充當三個奶娃的爸爸。

  「好,爹地帶你們去吃晚餐。」

  「Yeah!」

  三個寶貝蛋興奮地上前抱他,驚恐之餘,他忍不住仰天咆嘯,「不要再咬我屁股!」

  從小到大,他大哥做事都中規中矩,雖沒大驚喜可相對的也沒得挑剔,唯獨跟三個寶貝蛋互動的方式,讓他無法苟同。

  有哪一戶人家的小孩表現高興的方式,是咬自己父親的屁股?他大哥也太勁爆了,居然能忍受親生兒子這麼胡作非為!值得慶倖的是,他們只咬後面不咬前面。

  ***

  誠徵全職保姆,會煮咖喱飯、牛肉燴飯、水餃優先,速洽柴先生。


  上帝垂憐。

  拎著一隻行李箱,坐在7-11的客席吃早餐的米嘉莘,翻開報紙咬了第一口香草貝果,就看見這篇徵保姆的廣告。

  十分鐘前,她被母親趕出家門,這會兒,她人已經來到柴家。

  「怎麼會有這麼沒教養的小孩!」一名看來也是來應徵保姆的婦人,全身濕淋淋地走出來。

  原來有人比她還早起,早她一步過來,不過照這情形看來,這份工作還保持空缺。

  目送婦人離去,她心中有底,這個家肯定有個會噴人家水的頑皮小孩。

  大廳門是開著的,她仍是禮貌性地敲敲門,「柴先生在嗎?」

  語落,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三管水槍對準她狂射,她吃了一驚,原本以為只是一個頑皮的小孩,結果居然有三個,還……長得一模一樣。

  她杵在原地,閉著眼睛等他們把水槍的水射完。

  「沒了?」米嘉莘率性地撥開額前濕髮,與三個拿水槍的小兵對望。

  柴同力和柴同樂扣著水槍,發現真的沒水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他們靠著水搶成功趕跑今天前來面試的兩個保姆,沒想到第三個人不怕水槍,水都射完了,她還不走。

  「你……你滾出去!」身為老大的柴同心,氣勢比兩個弟弟強了些。

  大哥出聲,兩個小弟急忙附和:「對,你滾出去!」

  「不行,我這樣出去會感冒,你們要先借我吹風機把頭髮吹乾,我還要換衣服,把衣服晾乾才能走。」這點小把戲嚇不走她的。

  說真的,她喜歡這裡。從前院進來,這個家的造景和室內佈置給人一種很女性、很溫馨的感覺,大門口掛的實木信箱有蝶古巴特拼貼,院子裡的花草都有美美的花盆,這個家一定有一個浪漫主義的女主人。

  這樣的家,不會太糟,呃,除了有三個頑皮一點的小水兵之外。

  重點是,她極需找一個臨時的棲身之地,當保姆包吃、包住又有錢賺,挺不錯的,而且她自認有能力勝任。

  「我家有烘衣機。」老三柴同樂睜著骨碌碌的大眼,天真地道。

  這麼簡單就讓她收服第一個?看來他們沒她想像中頑劣。

  「不可能,你騙人,只有‘烘焙王’裡面才有烘衣機,沒有人的家裡有烘衣機的。」

  卡通是最能跟孩子溝通的話題,而且要裝作不太懂,如此他們就會義正辭嚴地指正你。

  「烘焙王的東和馬是做麵包的,他只有烤箱沒有烘衣機。」老二柴同力舉著水槍指天畫地。

  「真的嗎?」她順勢問:「那你們家該不會也有烤箱吧?」

  「我們家當然有烤箱,還有烤麵包機。」老大柴同心跟著「棄械投降」。

  「真的有?那東和馬有來過你們家做麵包給你們吃嗎?」為了收服三個小水兵,米嘉莘主動將自己的心智降到十歲以下。

  三人一致地搖搖頭,小臉上有明顯的失望。

  「我比較喜歡海綿寶寶。」柴同樂失望的表情在提到卡通新歡海綿寶寶,頓時轉為一臉雀躍。

  「我爹地有買海綿寶寶給我們。」

  「你爹地真好,他一定是個好人。」目光在客廳內逡巡,除了這三個小娃,她沒看到其他人。

  那位柴先生也真怪,明明是他請她來面試的,她進來好一會兒,全身也淋濕了,怎還沒見到他人?

  「我最喜歡認識好人,他人現在在哪里?」

  「爹地在樓上房間。」柴同樂指著樓梯。

  「那你可以請他下來嗎?」

  「你是不是要來當保姆的?」忽然想起三人的終極任務,老大柴同心又拿起水槍對準她。

  「我們不要保姆,你滾出去,我爹地他很忙,他不會見你的。」

  她以為方才那一番閒聊,自己已經和他們是同一國,沒想到這小傢伙沒忘記初衷。

  「我是來當保姆的沒錯,如果你們要趕我走,那我就要去別人家煮香噴噴的咖喱飯、牛肉燴飯和水餃。」她猜,這是他們愛吃的餐點。

  果然,三兄弟聽她這麼說,趕走她的念頭瞬間煙消雲散,三人眼巴巴地望著她。

  「你真的會煮嗎?」

  「那,你會不會做三明治?」

  「還有煎牛排?」

  不讓三雙充滿期盼的骨碌碌大眼失望,米嘉莘自信地點點頭,「只要有鍋子和食材,我就能變出你們想要吃的任何東西。」

  「那我要吃霜淇淋。」

  不是在討論餐點嗎,怎麼一下就轉到甜點?呵呵,小孩就是小孩,想到什麼說什麼。

  「我要吃熱狗。」

  「我要吃甜甜圈。」

  「沒問題,我都可以。」只要有食譜,什麼都難不倒她的。

  客廳裡,三個小孩和她熱烈討論餐點,樓上房間裡,柴天翼對著監視螢幕露出滿意笑容。

  這三個月來,他請過不下十個保姆,每個都做不到三天就打退堂鼓,原本他是有打消請保姆的念頭,但大哥的公司不能一日無主,他若到公司坐鎮,就無法將三個寶貝蛋照顧好,再說,這三個鬼靈精每天都給他開不同餐單,光要應付他們的三餐,他就快發狂。

  今天再度登廣告應徵保姆,照理他是該下樓去當面試官,只是第一位應徵保姆的人到來時,他才剛起床刷牙,便請她先在樓下客廳等,三個寶貝蛋大概知道又有人想來當保姆齊齊衝下樓去。

  他擔心他們又搞怪,打開監視螢幕,無意外地三人又拿水槍射人,但更令他吃驚的是,來應徵者居然動手打他們,他生氣地下樓將人轟走,卻意識到自己從沒想過保姆會打小孩這一點。

  為了測試保姆的耐心,他索性待在二樓監看應徵者和三個寶貝蛋的互動,幾個被潑濕的應徵者見孩子頑皮、家長又不見人影,連面試都不想,悻悻然地掉頭就走,唯獨她,被淋了一身濕非但沒怒氣騰騰地走掉,還跟孩子們聊開……

  是說,他以為三個寶貝蛋很頑皮的,沒想到這麼快就被收服。

  盯著螢幕,他再度露出滿意的笑容。她很有耐心懂得跟孩子溝通,重點是,她年輕又漂亮,別人的生活美學重點落在生活周圍擺設,而他的生活美學首重於人,全職保姆顧名思義就是要和他們生活在一起,每天都得見面的人,當然要長得賞心悅目。

  手機鈴聲響起,「是,我是柴先生……很抱歉你晚了一步,我已經找到保姆,下回請早,拜拜!」

  合上手機,食指率性地指向監視螢幕中的女子,眨眨眼。三個寶貝蛋的保姆,就是她!

  ***

  住進柴家已經三天,米嘉莘最自信的廚藝工夫在挑嘴的三個寶貝蛋不斷的嫌棄轟炸下,喪失得蕩然無存。

  吃了一口沒人捧場的咖喱飯。很好吃啊,為什麼他們三兄弟不喜歡,直說沒有媽媽的味道?

  放下湯匙,她走到客廳,雙手合十,對著客廳牆上掛的全家福照片裡的美麗女主人低語,「美麗的老闆娘,請你指點我,要如何煮出三位少爺所說的有媽媽味道的餐點。他們不吃,你一定也會心疼吧?」

  她被錄用的第一天,就從孩子們口中得知他們的媽咪已經去世,而他們的爹地在告知她被錄用後,便到公司去,三天都沒見到人影,要不是他有先給她一筆伙食費以及照三餐打電話回來,她還以為自己莫名接收了三個棄兒。

  她的雇主,也就是三個寶貝蛋的爹地,說真的,帥得太超過,他本人比照片中的模樣瘦了點,也稍微年輕了點,重點是那雙桃花眼太會放電,第一眼見到他,他笑著對她眨了下眼,她的魂險些被勾走,心口強烈地怦怦跳——

  她以為他愛上她,但見他對三個寶貝蛋也是同樣動作,才知自己想太多。

  看著全家福照片,她忍不住歎息。這對夫妻真的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也許以前他們真的很恩愛,但女主人香消玉殞,男主人……

  丟下孩子三日未歸,再笨的人,也知道他幹啥去了。

  唉,男人,多情種,妻子才死三個多月,他就捺不住寂寞另覓新歡了。

  她替女主人覺得不值,可這不是她工作範疇內的事,甩掉多餘的憤慨情緒,眼前最重要的是,要想辦法搞定三個寶貝蛋的胃。

  既然接下這份工作,她一定會盡職照顧三兄弟,考慮再三,她決定去報名親子餐研習之類的料理課程。

  三胞胎睡了,今晚柴先生大概也不會回來,她準備熄燈回房內上網查親子餐料理課程的資料,外頭突然響起的車聲嚇了她一跳。

  能夠開車直闖進來的應該是柴先生,但如果不是呢?萬一是壞人怎麼辦?想到屋內只有她一個大人,保護三胞胎的責任落在自己肩頭,不假思索,她跑到廚房拿了兩把菜刀出來,面對著客廳門,顫抖地雙手高舉,左右各緊握著一把菜刀,一副誰敢闖進來,她就跟誰拼了的模樣。

  「……我真捨不得跟你分開,才分開不到半個鐘頭,我就滿心期待著黎明到來,好讓我們能趕快再度見面……」手機貼在耳朵,掏出鑰匙開門。

  門開,眼前的情景嚇了他一跳,愣了下,他和彼端通話的人說道:「晚安,祝你有個美夢。」

  關上手機,他和高舉雙刀的女人四目相對。

  「米小姐,請問你這是……」

  「我,對不起,我、我以為是……」收起菜刀,她大大鬆了口氣。

  他還沒進門前她就聽到他的聲音,但因為緊張過度,整個人僵住一直維持著原姿勢。

  她赧顏一笑,「我以為是小偷。」

  他瞭解地點頭,「原來是這樣。很抱歉,今晚我要回來,應該先知會你一聲的。」

  「沒關係。」主人要回來,還需要跟她報備?這會不會太奇怪了一點。

  他扯開領帶,坐到沙發上,她去廚房倒了杯水來給他。

  「謝謝。」端起水杯,他看向樓梯處,「三個小傢伙睡了?」才十點半,一點聲音都沒有,真令他訝異。

  她點頭,「對,他們十點就上床睡覺。」

  「十點?」他瞪大眼。

  這怎麼可能?之前三個月他每天晚上陪三胞胎騎馬打仗,玩到他們筋疲力盡,十二點過後,他們才願意乖乖上床睡覺,她才來多久,三天而已,就有辦法讓他們十點上床睡覺……

  一些新聞畫面閃過他的腦海。她該不會狠心地喂孩子吃安眠藥或灌喝啤酒、高粱酒,讓他們直接昏睡醉倒?

  他眼底的疑慮若換算成酒精濃度應該高達,她看得出來他內心的懷疑,轉身,從電視櫃上拿來一張收據遞給他。

  「柴先生,這是我幫三胞胎訂的童書收據,我前天在電話中有向你請示過。」

  「對,沒錯。」大嫂生前也常買童書,這部分支出他無異議。

  「我每天十點帶孩子們上床睡覺,會念童書內容給他們聽。」她一語解除他心中的疑慮。

  「因為柴太太以前買的童書孩子們都聽過好幾遍,他們想聽新故事,我才會買新童書。」

  「哦,這沒問題,以後你想買新的童書就去買,我會付錢的。」哄小孩睡覺,還是女人有辦法。

  他也試過睡前說故事,可才說第一頁,三兄弟就要求要騎馬,從此他就變身人肉馬匹整整被苦荼了三個月。

  他定睛打量她。她一頭烏亮短髮,圓圓大眼,唇紅膚白,身材纖細年紀又輕,絕對有條件當辣妹去玩去瘋,可她卻願意當保姆張羅三餐帶三個娃,而且做得很稱職,令他刮目相看,這三天秀玲老師都沒打電話給他,就可知三胞胎上學沒遲到。

  他完全做不到的事,小小一枚的她居然做到了。

  「米小姐,我記得你跟我說過你二十三歲?」她外表看起來更年輕。

  「嗯。」她點頭。他一直盯著她看,令她不知所措,那一雙桃花眼不用發電自然就會勾引人心魂。

  「你很會照顧小孩。」

  「我當過幼稚園老師。」避開他的眼,視線落在牆上的全家福照,她想起自己有重要的事要跟他談一談。

  「原來如此。」難怪照顧小孩她能這麼得心應手。

  「柴先生,我想請問你一個問題。」端正坐好,看著他,她儘量將他當成一個再普通不過的雇主,免得心慌意亂。

  可是……好吧,她承認,這有點困難,他長得一點都不普通。

  「OK,你想問什麼都行。」他眨眨眼,微笑地盯著她看。

  「那個,請問柴太太有私房食譜或者廚房筆記之類的東西嗎?」生怕被他影響,她一口氣問出。

  她對自己的廚藝很有自信,煮咖喱更是難不倒她,今晚的咖喱飯不難吃,只是沒媽媽的味道,她想,柴太太一定加了什麼獨門秘方讓三個寶貝蛋只愛那味道。

  「私房食譜?」兩道濃眉微蹙,他搖頭,「我不知道。」

  她有些失望,原以為他和他太太很恩愛,但現在看起來似乎不是那麼一回事,連太太有沒有私房食譜都不知道的男人,說他愛老婆,打死她都不信。

  好吧,她退而求其次。

  「柴先生,你等我一下。」她去廚房將咖喱飯端出來。

  「你今晚煮咖喱飯?看起來很好吃。」

  「可以麻煩你吃一下嗎?」她想,他吃了之後,應該可以告訴她,跟他太太的獨門咖喱飯差別之處。

  「當然可以,我正覺得有點餓。」從她手中接過那盤咖喱飯,他三兩下就吃光光。

  「好吃、好吃,你的廚藝真的很棒。」

  「那麼,請問,我做的咖喱飯跟柴太太做的口味差別在哪里?」她很想知道答案,孩子們只知道不同,但說不出哪里不同,可他一定知道,如果他有用心吃過他太太煮的咖哩飯。

  「這個問題,有點難倒我。」他聳肩苦笑,「答案是——我不知道。」

  米嘉莘不敢置信地看他。這男人對他老婆的事,怎麼一問三不知?

  「柴先生,雖然我只是你請的保姆,接送小孩上下課是我的工作,但是,你是三胞胎的爹地,你是不是應該抽空關心他們?」對於他似乎不愛他太太一事,雖然她感到生氣,但她管不著,不過關於孩子們的事,她有權發言。「我來應徵保姆的第一天,你就把三胞胎丟給我,你怎會如此放心,不怕我把他們拐走?」

  「你沒有不是?」她幹嘛突然激動起來?他當然是測試過,才會放心把孩子交給她,而且那天他有十萬火急的事不得不離開。

  「我當然不會做那種事。」

  「那就好。」

  什麼叫那就好!他平靜的態度惹惱她。「柴先生,請恕我直言,柴太太過世,三胞胎已經沒有媽媽,你這個當父親的是不是應該多陪陪孩子?就算你要找女朋友,也不要三天都不回家,你知不知道孩子三天沒看到父親,他們心裡會有多不安?」

  她的指控沒惹惱他,反倒讓他想為她鼓掌一番。如此替三胞胎著想,她一定會是個非常盡職的保姆。

  他走到她面前,兩人面對面站在全家福照片前。

  「事實上,那三個寶貝蛋每天都有看到他們爹地。」他指著照片中的男人,「就在這兒。」

  「看到照片和看到真實的人,那感覺不一樣。」怎麼會有這麼吊兒郎當的父親?

  「沒錯,真的不太一樣。」他摸摸大哥的臉,「照片上的皮膚光滑多了。」

  「柴先生,我是很正經在跟你談三胞胎的事。」

  「我知道。」他看得出來。

  「那你是不是也該正經一點?」

  「我有哪里不正經嗎?」他一臉無辜。「其實這三天我都在公司,哪兒也沒去。」

  他也想偷溜去交女朋友,可是大哥的公司差點被幾隻沒心沒肝沒肺的大野狼給吞了,他花費三天三夜的時間,從大野狼的嘴邊救回一半資產,剩下的,他還得繼續奮鬥。

  她盯著他直看,表情寫滿失望。如果他承認他去玩,她頂多會更激動地跟他「溝通」一番,但他卻說謊,敢做不敢當,枉費他長得一表人才,帥到就算他窮到淪落路邊當乞丐也會有女生暗戀他——

  再帥也沒用,她討厭說謊的人,她甚至在他身上看到當年她母親的影子。

  「我剛剛明明聽見你在和某個女人講電話。」拜母親所賜,她最擅長的就是戳破人家的謊言。

  什麼捨不得跟你分開、滿心期待著黎明到來、趕快再度見面……如果這是公事,那她就……這個月就不領薪水當義務保姆。

  他點頭,「是沒錯。」

  「你還說三天來你都在公司!」謊言被戳破,不得不承認了吧。

  「我是在公司沒錯,剛才我也是跟女生講電話,但她不是我的女朋友,她是公司的秘書。」

  他拿出手機,讓她看通訊記錄,上頭顯示的是「大哥秘書」。

  真的是秘書?她半信半疑。哪有人跟秘書談公事,是用那種令人遐想的語調?

  「還有一件事。」他微笑地看著她,手指著全家福照片。

  「那天因為公司有急事,我忘了鄭重跟你介紹,這個跟我長得一模一樣,呃,比我少一點點帥的男人,他是我大哥,旁邊這位美麗的柴太太是我大嫂,而這三個寶貝蛋就是在樓上睡覺的那三隻小豬,而我就是三隻小豬的……」

  「叔叔?」她瞳目結舌。

  「答對,你很聰明。」他眨眼笑。

  米嘉莘瞪大眼,倒抽了口氣外加倒退一步。他是三胞胎的叔叔不是爹地?

  那她方才憤慨的指責不就冤枉他了?

  還有,方才她暗自下賭注這個月不支薪要當義務保姆一事,要不要說?

  算了,還是別說,因為她初到貴寶地,人生地不熟的,誤將馮京當馬涼,又將秘書當女友,種種一切,情有可原。

  「柴……柴先生,呃,你、你還要吃咖喱飯嗎?廚房還有,我、我去端來給你吃。」窘到兩朵紅雲織上臉,她飛快地躲進廚房去。

  看著她鑽進廚房的身影,柴天翼不禁莞爾。

  這小女生還真有趣。




第二章

  在聽過柴天翼的一番說明後,米嘉莘才知道,原來他讓三胞胎喊他爹地是想撫慰他們失去雙親的脆弱心靈,只是他們似乎再也不願意更正對他的稱謂,在他的央求下,她又多了一項工作——讓三胞胎喊他「叔叔」。

  站在他的立場,她可以理解他想恢復「叔叔」身份的心態,一個單身男人,帶著三個拖油瓶,的確比較難找到另一半,可是……她是三胞胎的保姆,她和他們是站在同一陣線的,尤其她比誰都清楚他們幼小的心靈有多不安。

  三胞胎現在就讀小學一年級,很巧的是,她小學一年級時,父親因工作意外摔死,那年她沒了父親,雖然母親還在,但她沒給她任何安全感,反倒成為她的負擔。

  母親是個大美女,擁有高學歷,當工人的父親能娶到母親,自是因為對母親寵愛有加,他捨不得母親細嫩的雙手變粗,家事全都自己一手包,儘管工作一整天,回到家,再累他也會下廚煮飯給每天閒在家孤芳自賞的母親吃。

  從小,她是保姆帶大的,她待在保姆家比在自家的時間長,因為母親受不了小孩的哭鬧,所以父親出門工作前會先帶她到保姆家,下班後再從保姆家將她帶回,直到她上幼稚園。

  她甚至懷疑過小時候母親是否曾經抱過她。

  相較於父親的寵愛,母親對父親卻是始終存有一絲嫌惡,她常自怨自艾,悔恨當初被愛沖昏頭,眼瞎了才會嫁給父親,每天在家顧影自憐,心裡想的,不是為她、為家在外工作汗流浹背的父親,而是當初讀大學時負氣分手的初戀情人。

  父親死後,母親仍是沒有「清醒」,她依舊每天將自己想成是柔弱的林黛玉,不是一個女兒的媽,反倒是當時才小學一年級的她取代了父親的位置,照顧母親。

  直到一個月前,母親再嫁時說了句很可笑的話,「嘉莘,你長大了,我對你的責任已了,不想再照顧你,你要自己到外頭獨立。」於是,她拎了行李離開家。

  不想再照顧她?虧母親說得出口,這十多年來,究竟是誰在照顧誰?

  父親一死,母親常跑得不見人影,後來她才知母親交了男朋友,只要不在家,就是談戀愛去了,若在家,失戀的成分高達百分百。

  讀小學時,她常常一個人待在家,夜晚害怕不敢睡,就抱著父親的遺照哭到天亮……

  所以,她比誰都能體會三胞胎心中的不安全感,儘管他們很頑皮,但他們終歸只是小孩子,渴望能有「家長」陪在身邊。

  總之,柴先生要她讓三胞胎改口稱他叔叔這件事,免談,她不會幫忙的,但念在他是付錢的老闆,他說什麼,她都會恭敬地說:「是,柴先生。」但會不會去做,天知道。

  「莘阿姨,我不喜歡這個親子餐,不好吃。」

  其實也不是她故意不幫柴先生,就算她想幫也是心有餘力不足,光是要三胞胎喊她「姐姐」,求了他們一個月,她還是榮登「阿姨」的寶座。

  阿姨耶,她有那麼老嗎?

  「我也不喜歡,這比你煮的還難吃。」

  現在知道她的廚藝還是不錯了吧!

  「莘阿姨,我想吃漢堡。」

  米嘉莘無奈地點點頭。起初她是想帶三胞胎一起來上親子餐的料理課程,讓他們自己動手做,或許會覺得更好吃,可是,任何食材不管是馬鈴薯、紅蘿蔔到他們手中最後都化成一攤爛泥,慘不忍睹,也許下回帶他們上冰砂課會比較適合些。

  「爹地,是爹地耶!」老三柴同樂突然大喊。

  「爹地。」

  「爹地,我們在這兒。」

  三胞胎對著正跟某位美女聊天的柴天翼忘情地揮手大叫,可惜他們的熱情遠比不過他的高溫放電,他顧著跟美女聊天,完全沒聽到三個寶貝蛋的叫喊。

  米嘉莘眯起眼,在不遠處跟美女聊天的那個人,今早不是跟她說公事好多,就算是假日,他也必須到公司坐鎮。現在怎會出現在這裡?

  「爹地——」

  三胞胎不約而同地跑向他停車的位置,見狀,她忙不迭跟上。

  「……你知道嗎?我深深覺得我們今日的相遇,是一種天意。」

  當放電男對著美女說出他特定的邂逅臺詞,三胞胎已經衝到他身後,抱住他,興奮之餘,三張小口朝他屁股狂咬——

  一陣痛意傳來,柴天翼強忍住,帥氣的面孔變得扭曲猙獰。

  「爹地、爹地、爹地——」三個小傢伙興奮地大喊。

  原本開心跟他聊天的美女,看到三個小娃和後頭追來的一個漂亮女生,以為自己煞到「人夫」,不想捲入家庭風波,快速離開。

  隨後來到的米嘉莘,本想制止三胞胎興奮啃臀的不雅行為,但瞥見柴天翼扭曲的面孔,轉過身,忍俊不禁笑出聲。

  「爹地,你是不是來載我們回家的?」

  「爹地,我不喜歡吃這裡煮的飯。」

  「爹地,我要吃漢堡。」

  面對三張稚氣的臉孔,痛得齜牙咧嘴的柴天翼想開罵的話到嘴邊又吞回。

  「你們……以後不准你們在外面咬我屁股!」摸著被咬的翹臀,他低頭看著三胞胎,出聲警告。

  他屁股沒事幹嘛長這麼翹,還真方便被他們咬。

  「那在家裡可以咬嗎?」柴同心仰首問。

  「不行!通通不准再咬。」想到方才他正愉悅地跟一名美女聊天,突然被三隻小豬咬臀,再痛都得忍,他帥氣的臉一定歪七扭八,真是糗爆了!

  看著一旁的米嘉莘,肩頭顫動得也太誇張了,他用食指點點她的肩。「笑夠了嗎?」

  她還敢笑!沒把三胞胎這個壞習慣改掉,這保姆也太不盡責了。

  「不,我沒有……沒有笑。」強忍住笑意,轉身面對他的臉,她忍不住又撲哧笑出聲。

  方才他那扭曲的表情實在太爆笑,再耍帥啊,怎麼不趕快去追那位美女?

  「夠了喔,米嘉莘。」他苦笑。

  照理說,他是老闆,她敢當他的面笑他簡直是活膩了,該扣她薪水才是,可是,看到她,他就覺得跟看到三胞胎的心情是一樣,儘管心中有氣,一對上她的臉氣就消了,還歡天喜地心甘願受。

  這到底是不是好事?為什麼他有種三胞胎變成四胞胎來吃定他的感覺?

  「走,我們吃漢堡去。」拉著三胞胎的小手,把笑聲還未停歇的某女丟在後頭。她愛笑多久就請便。

  ***

  原來是她誤會他了?早上他的確是在公司上班,接近中午時分,他突然想到以前大哥在一定常帶三胞胎去玩,自從大哥死後,三胞胎平日上學假日則待在家,今天她帶他們去上料理課,才讓他聯想到應該帶他們去玩一玩。

  他在親子餐料理課程結束的時間來到,停車後剛好遇到一位美女,這種「天意」是男人都該把握機會聊上一聊的,有錯嗎?

  是沒錯啦,可是三個寶貝蛋想咬他的尊臀,也不是她想攔就攔得了的。

  中午吃完漢堡,他帶三胞胎和她去遊樂園玩,她和三個小傢伙瘋成一團,兒童遊戲區裡的遊樂設施看起來都好好玩,沒有快樂童年的她好羨慕能有父母作陪遊玩的小孩。

  雖然自己太大不能玩,但能陪三胞胎,看他們玩得很快樂,她心裡也很滿足,彷彿缺陷的童年回億被眼前幸福歡樂的氣氛給填滿。

  玩了一下午,在外吃過晚餐,回程的途中三胞胎在車上一個睡得比一個甜。

  「你給他們吃了什麼,我看他們每人至少多了三公斤。」他兩手各抱著一個睡得嘴開的小娃,佯裝出一副快被他們壓扁的模樣。

  有個好保姆果然有差,他照顧的那三個月裡,三胞胎明顯瘦了一圈,她才來一個月,他們的小臉蛋圓潤多了,抱起來還沉甸甸的。

  她回嘴,「這是你常買的漢堡和薯條的功勞。」她也抱著一個,纖弱的她有點承受不住。

  雖然她剛來時,三胞胎常嚷著她做的餐點沒有媽媽的味道,但過了幾天發覺她做的不難吃,也就一口接著一口吃,放學後,家裡成了他們的美食天堂,她做點心還有美味的晚餐,供養他們的胃,想借此讓他們知道,雖然失去父母,但他們還是很幸福。

  不過,這麼一抱之後,她覺得自己有必要調整餐單,幸福歸幸福,健康還是要顧。

  「等等,你不要抱,待會我再出來抱。」見她快撐不住,他很擔心一大一小會摔得滿頭包,「你來開門好了。」

  「喔,好。」輕輕地將在她肩上流了一攤口水的柴同樂放回車上,她拿鑰匙開門。

  他將三胞胎陸續抱進主臥室,之前他們和父母同睡一間房,所以主臥室有兩張大床,他將兩張大床並在一塊給三兄弟睡,讓他們懷念父母的同時,也能感覺父母在無形中繼續呵護他們。

  輕手輕腳幫他們蓋上薄被,看他們甜睡的臉,她莞爾。今天他們玩得瘋、玩得很快樂,筋疲力盡的,三個小傢伙一定會一覺好眠到天亮。

  關了燈,起身離開時,發現他還站在房門口,兩眼直盯著她看。

  心口怦怦,他看人的眼神罪孽深重,往往會讓人誤以為被他愛上。

  不想驚醒床上酣睡的小人兒,她力求鎮定,指了指門外,示意有話到外頭說,他微笑點頭,先行下樓,關好房門,她尾隨而下。

  「嘉莘,這個月起我會幫你加薪。」她才坐下,他微笑地送出大禮。

  他敢發誓,她是他認識的所有年輕女性中最有耐心和愛心的人,之前,有資格登上這寶座的是他大嫂,但現在,唯有她。

  「你千萬別因為我的名字叫做米嘉莘,就想幫我加薪。」她玩笑回應。「以前我同事最愛喊我的名字,因為聽到我的名字,她們都會很高興。」

  她不知道他為何突然要給她加薪,事實上他給的薪水很優渥,月薪是她之前當幼稚園老師的三倍,她接送三胞胎上下課的計程車車資還可另外請款,買童書、買文具以及一些額外支出也秉照辦理。

  說真的,她覺得自己很幸運,能在被母親趕出來的半個鐘頭內,找到這份比一般公司小主管薪水還高的保姆工作。

  「那想必老闆一定特別不喜歡你。」一天到晚聽到「加薪」,老闆的臉不綠才怪。

  她微笑猛點頭。「對了,柴先生你幹嘛要幫我加薪?」才工作一個月就要替她加薪,不怕寵壞她,以後可能每個月她都嚷著要加薪,看他受不受得了。

  「嘉莘,我們有那麼不熟嗎?每天同住一個屋簷下,你非得這麼見外稱呼我柴先生?」眉一挑,眼尾帶笑,「我想我們同住一個屋簷下絕對是一種天意,不介意的話,以後請直呼我的名字。」

  雖然是同住在一間屋子裡,不算不熟,可也沒很熟,這一個月來,他跟她和三個小傢伙一起同桌用餐的次數屈指可數,連他愛吃什麼她都不知道,這算熟?

  關於直呼他的名字這一點,她是不介意啦,原本她是想跟他應該要有主僕之分,才稱他「柴先生」,叫久也習慣了,不過既然他要求,她照辦。

  「是,柴先生。」

  「這樣有改嗎?」

  她吐吐舌。「我一時改不過來。」

  她吐舌的樣子讓他看呆。怎麼會這麼俏皮呢?漂亮女生吐舌就是不一樣,又俏皮又有點小性感,令人著迷。

  他盯著她,讓她有些不自在。拜他所賜,一個人在家時她常盯著牆上的全家福照片看,更正確一點,是兩眼圓睜,猛盯著他大哥。

  不是她煞到照片中人,而是……

  令她費疑思的是,他這張帥氣迷人的臉孔跟牆上那張照片裡的男人明明沒兩樣,可是,每次她獨自在家盯著照片看,並沒特別感覺,但一見到他,她的心跳就加速,對上他那雙桃花眼,她的心花就攔不住地朵朵開。

  「呃,你還沒說……為什麼要幫我加薪?」他一直盯著她看不說一語,眼神裡濃烈的曖昧,讓她快窒息。

  「因為你的名字叫嘉莘,所以我要幫你加薪。」他打趣道,旋即一臉正經,「這一個月來,我很感謝你的幫忙,如果不是你全心全意照顧三個小傢伙讓我無後顧之憂,可以每天坐鎮公司,把公司從幾個圖謀不軌的傢伙手中搶回來,要不,現在或許我和三個侄子已經淪落街頭,無家可歸。」

  他說得是誇張了點,但真的是因為她的來到,他才能專心去對付想將大哥公司一口吞下的豺狼虎豹。

  她知道他要接管他大哥的公司是忙了點,但不知道有這麼複雜,她還以為他都是找藉口去玩、去約會。

  「這是我應該做的。」小小誤會了他,還被他稱讚,她有些不好意思。

  話說回來,若他真是去約會,那也是……天經地義,畢竟他又不是三個孩子的親生父親,他願意接手照顧他們已是仁至義盡,況且這並不代表他不可以交女朋友。

  「你做得真的非常好。」方才看她替三胞胎蓋被子,那溫柔的舉止一度讓他誤以為她是他們的親媽,他怎麼也無法想像一個才二十三歲的女孩,渾身上下竟然充滿母愛的光輝。

  「但是,有兩點還要請你多幫忙,一個就是要他們改口喊我叔叔,另一個是……」他帥氣的臉上難得露出尷尬神情。

  「嗯,你知道的,就是他們興奮時,會亂咬……我的屁股這件事。」

  「哦,我懂。」猛點頭,她憋住笑意。

  「第二件事,我會儘量請他們改過,也許可以讓他們換個方式表現興奮的情緒,譬如說擁抱或擊掌之類。」畢竟在公開場合咬屁股,實在是不太文雅。

  「嘉莘,你真聰明,我還真沒想過可以用替代方案。」他眼神透露讚賞。

  「照顧小孩是我的工作,我的生活重心在孩子們身上,自然會替他們多想一點。」唇線彎成美麗的弧形,得到他的讚賞像舔到棉花糖一樣,絲絲甜意湧上心頭。

  他點頭,「那第一個呢?你這麼聰明,一定有好辦法的對吧?」

  「柴先生,呃,天翼……」初次喊他的名,她的小臉發燙,「其實,我一直想跟你討論這件事。」

  「我們現在正在討論,不是?」她喊他的名字聽起來真的很不一樣,那聲音軟軟的甜美動人,令人陶醉。

  「對,沒錯,可是我和你的訴求不一樣。」她眼睫半掩,視線落在自己交握的手。「也許你會覺得療傷期三四個月夠長了,但對三個才七歲的小孩而言,同時失去雙親,雙重打擊,內心的傷痛絕對不是幾個月,甚至幾年可以恢復的。」

  「所以?」

  「我想請你暫時別要求他們改口。」她不確定他會不會生氣,畢竟她只是一個保姆,付薪水的老闆交代的事,她該盡力去做,而這件事她非但沒去做,還執意跟他唱反調,脾氣再好的老闆,恐怕也會對她怒目相向。

  她想,方才的「加薪」,有可能瞬間變成「減薪」。

  但出乎她意料的,他沒生氣,還點頭,所以,他也認同她的說法?

  「你說得對。」他濃眉微蹙,旋即又舒展開來,「好,我不會再要求你去做這件事,反正再過一陣子等我回美國,他們就會接受我是叔叔不是爹地的事實。」

  「你要帶他們去美國?」她有些吃驚。她以為他一直住在這兒的,看來,她對她的雇主真的不太熟。

  他修長的食指揮了揮,「不是,我不帶他們去,只有我一個人回美國。」那地方是他的天堂,他怎麼可能帶三個小惡魔去擾亂他的生活?

  「那,三個小傢伙呢?」她的表情轉為震驚,他要棄他們不顧?

  「他們的外婆會接他們去住,她一直跟我有聯絡,也從未放棄想照顧三個外孫,如果不是他們不讓我走,還有大哥的公司出了一點小小問題,可能我早就回美國分公司去。」

  聞言,她愣盯著他,心底有些生氣,可又覺得他這麼想好像沒什麼錯,充滿了矛盾。

  見她片刻都不說話,他以為她在擔心自己的工作。「嘉莘,你放心,不管三個小傢伙是誰在照顧,你都是他們的保姆,一樣由我給薪。」他自認是個好雇主,她的工作他會安排得很妥當。

  「我會儘量說服親家母來這裡住,這樣你還是住在這兒當三個小傢伙的保姆,差別不大。」

  他的嘴一張一合,那張臉還是罪孽深重的帥,可是,她突然覺得自己跟他彷彿是不同星球的人,他說的火星文她聽不懂,胸臆間隱藏著一股無法理直氣壯發飆的怒火,悶得難受。

  他要離開,他要丟下認定他是爹地的三胞胎,吼——她完全無法接受!




第三章

  「媽咪,我今天要吃熊貓壽司。」

  「媽咪,我要向日葵壽司。」

  「媽咪,我要火車壽司。」

  望著三張天真的小臉,米嘉莘無奈地苦笑。所謂的現世報不過如此!

  話說,某一天放學時她去接三個小傢伙,剛好班上公認最漂亮的小公主就走在他們後面,小公主用充滿羨慕的口吻甜甜地說了一句,「你們的媽咪好年輕、好漂亮喔。」

  從此,她就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從莘阿姨直接跳級登上「媽咪」的後座。

  她要求他們跟以前一樣稱她「莘阿姨」,但三個小傢伙死都不肯改,原因是他們很喜歡小公主,能夠讓小公主羨慕他們有個漂亮的媽咪,他們可得意的呢!

  過分的是,某位柴先生居然拿她說過的話來「勸慰」她——對三個才七歲的小孩而言,同時失去雙親,雙重打擊,內心的傷痛絕對不是幾個月,甚至幾年可以恢復的,你就委屈一點,暫時扮演充滿母愛的媽咪,撫慰他們幼小的心靈。

  前幾天她才對他說過的話,馬上就報應在她身上,真令她欲哭無淚。

  雖然一開始很抗拒「媽咪」這個稱謂,但如同他的口頭禪——「相遇是一種天意」,並不是指她和他,而是她和三個小傢伙,他們和她的身世如此雷同,她想,這一定是上天安排讓她來到這兒守護這三個娃。

  至於他……

  三天前他跟她說要把三個小傢伙推到他們外婆身邊,自己回美國去逍遙,乍聽之下,她滿肚子氣,但這幾天她想了想,他有權利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再者,三個小傢伙的外婆失去女兒,肯定很傷心,若是外孫能陪在她身邊,多少也能撫慰喪女的傷痛。

  只是三個天真的小傢伙,早認定他會當他們一輩子的爹地,永遠照顧他們,她真不敢想像,當三胞胎知道他要獨自展翅高飛,揮揮翅膀不帶走任何一人,這無情的打擊,小小的心靈不知道能否承受得住。

  「媽咪,你忘了買海苔。」柴同心從架子上高舉一包海苔。

  「喔,對,同心你好棒。」她把海苔放進推車裡。

  為了讓三兄弟有「家人」的感覺,她會特地等他們下課,再跟他們一起來超市買東西。這樣雖然會花費很多時間,但為了讓他們有跟「媽咪」逛街買東西的溫馨體驗,她還是樂意這麼做。

  「媽咪,還要再買一包,我要吃很多。」見大哥被稱讚,柴同力也拿起一包,骨碌碌的眼睛充滿期盼地看著她。

  她露出溫柔的笑容,摸摸他的頭,「同力也好棒。」

  見柴同樂蠢蠢欲動,在第三包海苔被拿起之前,她忙不迭出聲,「同樂,海苔裡面要包什麼?」

  如果每樣東西都要買三個,那柴家不久後就會變成一家小雜貨店。

  「要包……我知道,白飯。」柴同樂眼睛一亮。「煮飯要買米,我去拿米。」

  「呃,對,你好聰明。」她苦笑。

  這麼回答是沒錯啦,可是她以為他會說肉鬆,拿一罐肉鬆比拿一包米輕鬆多,不是?

  小傢伙興沖沖跑向置米處,擔心他們抱不動一大袋的米,她推著購物車趕忙跟上。

  「媽、媽咪,我找到米了。」柴同樂使盡吃奶的力氣,硬是抱起一包米。

  「同樂,阿姨來就好。」她接過米,不忘稱讚他兩句。「同樂好棒。」

  「媽咪,我也要買一包米。」柴同心小小肥肥的身軀趴在米堆上。

  「我也要。」老二柴同力也跟著加入趴趴米的行列。

  「我也要。」見兩個哥哥趴在米上的「遊戲」很有趣,柴同樂也加入。

  「你們不可以這樣。」米嘉莘覺得又窘又好笑,三個圓滾滾的小身軀像趴趴熊一樣,真可愛。

  「同心、同力、同樂,起來,我們要回家做壽司了。」

  聽到回家的口令,三胞胎動作一致起身,開心地跟在「媽咪」身邊。

  「媽咪,我要吃熊貓壽司。」

  「媽咪,我要向日葵壽司。」

  「媽咪,我要火車壽司。」

  「好好好,我知道,只要你們乖乖的,我就做給你們吃。」

  看著三個小蘿蔔頭,她笑眯眼。不知道柴天翼來了沒?他自己說要來載他們回家的。

  結帳時,三胞胎不停地叫她「媽咪」,引來好多人側目,幫她結帳的人員瞪大眼,吃驚地問她,「怎會那麼年輕,就有三個這麼大的小孩?」

  她只是微微一笑,沒多做解釋。成為大家的目光焦點,她有些不自在,而且,總感覺背後有人一直盯著她看。

  結完賬,手機鈴聲響起,柴天翼已經在外頭等他們,三個小傢伙搶著將購物車推回原位,免不了一陣爭吵。

  「媽咪,你看同力啦,他一直把車車推歪。」

  「那是同樂推的,不是我。」

  「媽咪,不是我。」

  「好好好,你們先都放手,聽媽咪說……」急著化解紛爭,堅持以「阿姨」自居的她,情急之下脫口自稱「媽咪」。

  「以後媽咪還會帶你們來買東西,今天讓哥哥先推,下回換同力,再下回換同樂好不好?」

  這提議很公平,三人點頭,異口同聲道:「好。」

  「那我們陪哥哥一起把車推回去,好嗎?」

  「好,媽咪。」

  擺平三胞胎,暗籲一口氣,突然有人走到身邊喊她——

  「嘉莘!」

  超市外頭就是大馬路,車水馬龍,聲音嘈雜,以為是柴天翼在叫喊,不假思索,她轉頭虧他。

  「你這個家庭司機也來得太、太……」看到來人,她愣了下,「叔、叔叔?」

  眼前的人不是柴天翼,是她的繼父,她母親的新任老公。

  「嘉莘,真的是你?」軍人出身的范天生,即使年過五十身子仍舊挺拔,目光炯亮,此刻此刻他的眼睛緊盯著她身邊的三個小娃,表情很震驚,「你……你怎麼會有三個小孩?你媽知道這件事嗎?」

  「叔叔,不是,你、你誤會了。」繼父人其實還不錯,但只要他認定不對的事,他就會管到底。

  未婚生了三胞胎這件事,在他的老舊思想裡,絕對是一件大錯之事。

  「媽咪,這個爺爺是誰?」

  「媽咪,他為什麼一直看著我們?」

  「媽咪……」

  三人媽咪媽咪喊個不停,每喊一聲,范天生的眼睛就瞪大一分。

  「嘉莘,你媽要你搬出去住,是要你學習獨立,不是要你未婚生子……」突然又想到什麼似的,范天生激動地質問:「他們多大了?有六七歲了吧,那你該不會十六歲就……」他瞪大眼,微顫的手指指著她,又驚又怒。

  「請問有什麼事?」來當司機的柴天翼,停好車從遠處走來就看見這個伯伯像是在罵她,一個箭步上前,他的手自然地攬住她的肩,以守護者之姿,巍然屹立。

  「你、你是誰?」范天生感覺自己快要腦充血。

  「爹地——」方才被范天生怒瞪的三胞胎,心中有些許害怕,見到他來,馬上圍在他身邊緊抱著他的腿。

  不用他回答,三胞胎已經替他道出答案。

  柴天翼微笑點個頭,再以睥睨之姿告訴他,「沒錯,我就是他們的爹地,而她,是我的老婆。」

  聽他這麼說,米嘉莘險些沒暈倒。這個時候,他來攪和什麼,她想解釋都解釋不清了,他還火上添油,真是夠了。

  是說,他幹嘛一臉驕傲得意……

  還有,她的心幹嘛跳得這麼快,乍聽他說她是他的老婆時,她有些錯愕,也覺得有一點點小困擾,但更多的是……她的心在喜悅些什麼,嘴角還不自主地微微上揚。

  這,她到底是怎麼了?

  ***

  米嘉莘坐在前院的吊椅上,吃著王子麵,在她面前端著紅酒奉上的柴天翼,像是在賠罪。

  「我若早知道他是你繼父,就不會那麼說了。」稍早前在超市外,他原以為那位伯伯是來找碴的,他下意識地挺身保護她和孩子們,並說他們是一家人,未料反倒替她添了麻煩。

  他自己佔據一組石桌石椅,跟獨坐在吊椅上的她相抗衡,目光盯著她身旁的空位,他其實很想過去跟她擠一擠,那位子看起來比他坐的石椅舒服多。

  只是,不知她會不會介意,還有,這組三胞胎專屬吊椅能不能承受兩個大人的重量?

  「我說了,沒關係的。」吃一口王子麵,啜一口紅酒,雖然是奇怪的組合,但配起來其實還不錯。

  下午在超市,當他攬著她的肩告訴繼父他們是夫妻外加有三個小孩,繼父驚愕之餘完全不聽她解釋,怒氣騰騰地掉頭就走。

  說也奇怪,繼父也不是真的關心她,要不,她被母親趕出家門,他怎麼一句話都不吭?

  她想,也許繼父覺得有她這種未婚生子的繼女很丟臉,或者只是純粹看不過去。

  相較於他滿心愧疚,積極地想找她母親解釋,她這個當事者反倒一臉無所謂,況且,從下午到現在已經過了五個多鐘頭,如果母親在乎,早就打電話質問她了,不是?

  眼神黯淡了下,苦笑。她反而希望母親打電話或者衝到她面前罵她,那至少證明她有在關心她這個女兒,讓她覺得自己是有母親管教的小孩。

  可從以前到現在,母親的眼中,向來只有她自己。

  窺見她臉上異樣的表情,他側過頭看著她。

  「嘉莘,呃,不是我要探你隱私,但如果你心裡有不愉快……」他露出一個誠懇的笑容,「你知道的,我是個好雇主,你可以放心把我當成傾倒心事的垃圾桶,很帥的垃圾桶。」

  他幽默的言語令她會心一笑,不知道是否紅酒喝多了,她還真想一古腦將心裡積壓十多年的委屈傾瀉而出。

  看著他帥氣的臉,她也沒有掙扎太久。既然他誠心誠意地說他願意聽,那她就恭敬不如從命,借用一下他這個很帥的垃圾桶。

  「天翼,其實你不用內疚,即使我母親知道我是三個孩子的媽咪,她也不會管我的。」唇邊的一絲淡笑泛著苦澀。

  「真的?你母親真是開明。」他訝異。就算在觀念開放的美國,年紀輕輕的女兒未婚生了三胞胎,還是會嚇倒心臟不夠強的母親。

  「開明?」這真是替她母親對她的「漠不關心」找到一個合理的批註。「她根本就忘了她有生過一個女兒。」

  柴天翼腦中出現大大的問號。還有人會忘了自己生過孩子?是得了失憶症嗎?

  紅酒一杯杯下肚,肚裡的話滿溢而出,十多年的委屈隨著夏夜的涼風吹送入他耳裡,帥氣的臉龐佈滿匪夷所思的表情。

  這太誇張了!雖然他也是崇尚自由,把愛情擺在人生最重要的第一位,但是,為了談戀愛把一個讀小學一年級的女兒獨自丟在家,就算回家,也是女兒在照顧她……這樣的母親,他該說什麼好呢?

  他就算談戀愛,也不會把三胞胎丟下不管——除非他回美國去,但前提是,一定要先找到照顧他們的適合人選。

  看著她飄忽的眼神,整個人似乎掉入童年孤單的回憶中,他眼裡寫滿不舍。難怪她年紀輕輕的,不但廚藝一流,還很會照顧三個小傢伙,原來她從小學就一直在做這些事,照顧的物件居然是原本該照顧她的母親。

  「你知道嗎?我爸和我媽之所以會認識,真的就是……」頓語,她盯著他看,忽地低笑,「就像你常說的,他們相遇,是一種天意。」

  這話聽來怎麼好像有嘲弄的意味?算了,他胸襟寬闊、肚能撐船,不會跟一個喝醉的女生計較。

  「我爸是個工人,有一天下班騎摩托車回家的路上,遇到還在讀大學的母親,那時她跟班對男友吵架,兩人共乘一輛摩托車,等紅燈時,她負氣地下車,坐上我爸的車,兩手抱著我爸的腰,叫他趕快騎離開……」她輕笑,「我爸是個很死板的人,他不帥,沒錢、沒高學歷,但我媽很漂亮又是大學生,他覺得能夠認識我媽是他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他明知道我媽是跟男友賭氣才會坐上他的車,可他還是天天到學校去等我媽,工頭知道這件事還教他每天買一束花去送我媽。」啜一口酒,她續道:「我媽根本不想理他,但好幾次都遇到她的初戀男友,負氣之餘又上了我爸的車。畢業前,我媽的初戀男友跟已經懷孕的小學妹訂婚了,我媽又在負氣之下,決定嫁給我爸。」

  他蹙眉。好一個任性的母親,她的負氣也負得太……太幼稚,這種女人不會照顧女兒也不令人意外就是。

  他暗自猜想,她母親之所以會生下她,大概也是負氣,不想輸給初戀男友,若真是這樣,就太傷人,他不敢問,也不想問。

  「你爸是個好人,他一定是個好爸爸。」他感覺得出來她愛她父親,他想她父親生前一定也很愛她,將話題和她的思緒轉到她父親身上,他想,她會快樂些。

  她用力點頭,「我爸他對我很好,每天親自送我到幼稚園,放學也會來接我,有時還會特地請假到幼稚園陪我做陶藝,他也會帶我去吃霜淇淋,幫我買衣服、鞋子,還有很多、很多……」

  這些原本都是母親該做的事,全由父親取代,母親在她生命中一直處於缺席的狀態,但曠課再多,也不能把她退學,可笑的是,最後居然是曠課超時的人大言不慚地將她趕出家門。

  「嘉莘。」他很自然地坐到她身邊,跟她共擠吊椅,強而有力的手臂圈住她,給她安慰。

  她仰首,眼神迷離,唇畔掛著一絲微笑。「不用安慰我,我很好,也早就習慣沒有爸爸,也沒有媽媽的生活。」

  小學六年,她流光所有的眼淚,上了初中,她告訴自己這沒什麼,她反而羨慕真正沒有母親的同學,至少他們放學後不用急著回家煮飯。

  「我其實不用照顧我媽,也可以不要煮飯給她吃,但我身上流著我爸的血,我的個性像我爸,他被我媽吃定,我也一樣,如果她在家不張羅三餐給她吃,我會有罪惡感。」

  她偎在他的胸膛,感覺像小時候靠在父親懷中一般,很溫暖、很有安全感,不過多了一種不太一樣的感覺,會讓她有點害羞,還有一股有別於父親的男人味。

  「我一直在等,等有一天我想通了,我一定要離開我媽,再也不幫她煮飯,不賺錢養家,我要過我自己的生活。」

  沒錯,人有時就是該多愛自己一點。可是,他同時也想到一個問題……

  「那,你來到這裡一樣要照顧人、要煮飯……」他小心翼翼地問:「你會覺得委屈嗎?」

  感覺起來,她好像從家裡那個坑,掉到柴家這個坑來。

  雖然他很滿意她這個百分百的保姆,想用十輛砂石車拉住她不讓她離開柴家,但若待在這兒讓她覺得很委屈,他會……他會忍痛……拜託她委屈一下,不,是會放她走啦。

  假如她在柴家不快樂,他也沒理由綁住她。

  「不會,我一點都不覺得委屈。」她坐直身,兩眼盯著他,神色堅定。「我喜歡這裡,喜歡三胞胎,為他們煮飯、接他們上下課我很樂意,這裡讓我有家的感覺……」

  一樣是煮飯,一樣要照顧人,在家時讓她窒息想逃,可在這裡不一樣,差別除了有優渥的薪水,感覺最重要,這兒,有在家時沒有的歡樂和家的感覺。

  「家的感覺?」他挑眉一笑,「你是指我是爹地,你是媽咪,還有三隻小豬,呃,三個胖娃,所以有家的感覺?」

  她被他問住了,他這麼說好像也對,可是……

  「不,不是啦,是……」那是一種言語難以形容的感覺,她說不上來。

  「你喜歡這裡,喜歡三胞胎,那我呢?」他故意嘟起嘴,像個要討糖吃的小孩。

  他的模樣令她發噱。「你?你很帥,但也很花心……」

  她去超市十趟從沒見女店員笑過,第十一趟有他同行,他才說一句,「你塗的指甲油顏色像火橘的夕陽,真美。」那位平日擺臭臉的女店員,像被點了笑穴,咯咯地笑不停。

  「你喜歡我嗎?」他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

  帥氣的臉龐映入她迷離的雙眼,她微笑不語。世界上大概沒有一個女人不喜歡他,光是對上他那雙桃花眼,心魂就被迷得團團轉。

  她微笑,他懂,那代表她喜歡他。

  斂起玩笑的心,他的臉緩緩湊近她。他是喜歡她的,除了喜歡她美麗的外表,最重要的是,從她來柴家第一天開始展現對三個小傢伙的耐心和愛心,以及這一個多月來她對柴家的付出——

  以他的個性,他應該早就對她下手,但是……

  並不是什麼兔子不吃窩邊草之類的爛理由,只是,他發現自己頭一回「漠視」女人的外表,喜歡的居然是她的內涵。

  還有,他居然有些害怕接近她,怕自己的狂熱將她嚇跑……

  這一刻,花前月下,是人都會有欲望的,而他的欲望就是——吻她。

  當他的唇貼上那柔嫩的雙瓣,積壓在心底深處對她的渴望一古腦地爆發出來,雙手捧著她的臉,他的吻一次又一次地加深,火熱的舌尖探入她嘴裡,他的狂熱尚未融化她,砰的一聲,吊椅已經先投降。

  兩人跌落地,身子往後倒,他手一勾,將她纖細身子摟在身前,他整個人仰倒不偏不倚落在沒有花圃的石臺上,叩的一聲,沒意外,後腦肯定腫了個包,而她趴在他身上毫髮未傷。

  他這個受害者沒有哀叫,倒是樓上主臥室的視窗處傳來童稚的啼哭聲。

  「哇——我們的吊椅壞掉了,嗚……」柴同樂放聲大哭。

  他和她同時抬眼看視窗處。這三個小傢伙到底在那兒偷看多久了?

  「同樂你小聲一點,爹地和媽咪在親嘴喔……」柴同力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足夠讓他們聽得清清楚楚。

  「不是,爹地和媽咪正在生小孩。」柴同心這句話夠勁爆。

  低眼,看到自已還趴在他身上,「生小孩」的童言童語在她耳畔盤旋,雙頰燒燙,忙不迭起身,羞窘之餘,她捂臉轉身就跑。

  「喂,嘉莘……你好歹也扶我一把再走!」

  慢慢地側身,摸著發疼的後腦勺,樓上的童言童語再度令他哭笑不得。

  「媽咪回到屋裡了。」

  「大哥,媽咪和爹地已經生完小孩了嗎?」

  「對呀,過幾天媽咪就會生小孩了。」

  暈!




第四章

  客廳裡,米嘉莘滿臉歉意,纖細的手按在某人的後腦勺上輕揉著。

  「天翼,對不起啦,我真的不知道你撞到了。」

  昨晚聽到三兄弟的童言童語,羞窘之餘,她只想趕快離開,未察覺他撞到石台。

  一早醒來發現他不在,以為他到公司去,方才他進門,她才知他去了趟醫院,確定自己沒腦震盪,才安心回家。

  「我想,這大概是天意。」他悶悶地道。只不過吻了她,老天爺有必要這麼懲罰他嗎?

  她又窘又覺得想笑。看到他回來,三胞胎跳上沙發伸長脖子,目光鎖定他的後腦勺。

  「爹地,你的頭腫起來了。」

  對,拜你們的吊椅所賜。

  「爹地,你的頭會不會長出一隻角?」

  最好會有,這樣他就可以上奇人異士節目。

  「爹地,那你生的小孩頭會不會也腫起來?」

  這……這又不會遺傳。

  米嘉莘忍不住笑出聲,「同樂,爹地頭上腫起來的地方,過幾天就會消了,這不會遺傳的。」借某人的頭,對他們機會教育。

  「真的嗎?」柴同力仰起小臉。

  「是真的。」

  「太好了,媽咪肚子裡的小Baby頭不會腫起來。」柴同心高興地拍手。

  她肚裡哪有什麼小Baby?想起昨晚他們說的話,她的臉頓時像熟透的番茄。

  他悶笑。

  「媽咪,你肚子裡的小Baby什麼時候會生出來?」柴同力站在沙發上,整個人趴在椅背上,骨碌碌的眼睛盯著她的肚子看。

  她頗無力,「媽咪的肚子裡……」

  「媽咪肚子裡的小Baby,過幾天就會生了。」昨晚柴同心說過的話,從他口中伴隨笑聲說出來。

  瞠目盯著他的後腦勺。他幹嘛跟著三胞胎起哄?這樣好很玩是吧!真想從他後腦勺打下去。

  「媽咪,我們的嬰兒床可以給小Baby睡。」

  「還有我們的奶嘴,有三個喔,媽咪,你肚子裡有沒有三個小Baby?」

  暈倒!連一個都沒有,哪來的三個!

  「還有奶瓶和搖搖椅。媽咪,我帶你去看。」

  「我知道放在哪里。」

  「我也知道。」

  三個小傢伙興致勃勃拉著她要去看嬰兒用品,她本想告訴他們她肚子裡沒有小Baby,可見他們興高采烈,不忍看到三張失望的小臉,只好暫時配合。

  臨上樓前,她回頭瞪了始作俑者一眼。

  被賞白眼他完全不在意,還煞有其事地笑說:「媽咪,走路小心點,小心肚裡的小Baby。」

  米嘉莘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三個小傢伙聽進他的話,頓時像小大人似的,一個在前面開路,另外兩個一人牽她一隻手。

  「媽咪,你要慢慢走,小心一點喔。」

  柴家三樓有三間房間,想必是三胞胎父母原先規劃讓三兄弟長大後一人睡一間,她來到柴家很少上到三樓,他擔心她要照顧孩子,張羅三餐,還要打掃屋子一個人忙不過來,恩準她不用打掃三樓,因為他們也很少上到三樓。

  在三兄弟的指引下,她進入其中一間房。

  沒有床的房間裡堆滿雜物,大半是用大塑膠袋裝起來的嬰兒用具,如嬰兒床、嬰兒搖椅之類,這些應該都是柴太太生前細心收藏起來的,地上另有一堆雜物未裝入袋子,有紙本、梳子、化妝品之類,她想,這些應該是柴太太的東西,天翼大概不知怎麼處理,所以先堆放在這裡。

  男人就是男人,既然東西不打算丟,也該分類一下,用袋子裝起來才不會蒙上灰塵。

  想著,蹲下身。這些算是柴太太的遺物,三胞胎現在還小,加上天翼不准他們想父母想得哭哭啼啼,自然不會讓他們看這些東西,但等他們長大後,也許會想看看母親生前用過的東西,睹物思親,她得幫忙收拾好才行。

  三胞胎帶她上來,馬上想到卡通節目要開演,轉身又跑下樓去,她正好趁這時候整理眼前這堆雜物。

  先將紙類抽出整理成堆之際,突然發現有本筆記本,同樣身為廚娘,她直覺認定這一定是柴太太生前的廚房筆記,打開一看,她笑咧嘴,果然沒錯,柴太太在筆記本上記載一道又一道家常料理,且很用心記下孩子們喜歡吃和不喜歡吃的食物。

  如獲至寶,索性坐在地上翻看廚房筆記本,翻閱一頁又一頁,她看到一個偉大母親的用心,每一道菜都充滿疼愛孩子的心,孩子們不吃的食物她會想辦法調成迎合小孩吃的口味,再切碎排成可愛的卡通圖案。

  筆記本上還圈出卡通圖案,眼睛、耳朵、鼻子……各用什麼食材都一一注明,她不禁讚歎,這簡直是一本為兒童量身打造的食譜,如果拿去印刷出版肯定大賣。

  看得太入神,沒聽見有腳步聲接近——

  「你在看什麼?看得這麼樂。」簡直媲美男生看書爽翻的表情。

  低沉聲音陡地自頭頂降下,她嚇了好大一跳,像做賊被抓到般,起身,下意識地將廚房筆記本藏在身後。

  「那是什麼?」他蹙眉。

  這間房暫定為儲藏室,既然是儲藏室就不會有珍貴之物,而且肯定也沒書,因為他已經翻找過一遍就是沒有。不是他想看,他是怕三胞胎不小心看到,會拿來問他一大堆問題煩死他。

  見到是他,她暗籲一口氣,定下心神,才發現自己兩手反握於後。

  「是你大嫂的廚房筆記本。」她把筆記本拿向前,翻給他看。

  她肯定是嚇呆了,就一本廚房筆記而已,幹嘛還藏在身後,弄得自己像小偷一樣。

  「真的有?」他記得她問過。

  「之前因為一大堆瑣事還要忙著照顧三胞胎,我把我大嫂生前用的一些東西全拿上來放在這兒,沒去翻看它,所以不知道她還真有你說的廚房筆記本。」

  她點頭。如她所猜測那般。

  「這本廚房筆記,可以先借我看嗎?」雖然只是一本筆記,她還是要禮貌性地徵詢一下。

  「你不是已經看了嗎?」他微笑。

  「我是說……我想拿回房間去看。」對上他的笑眼,想到昨晚他摔倒之前吻她,她害羞地別開臉,雙頰緋紅。

  雖然第一次吻她,就搞得自己後腦勺腫一個包,但男人都有一顆不怕死外加勇往直前的心,再說她害羞的模樣,真是可愛到破表。

  「這我就不能做主,畢竟這是我大嫂的東西,不是我的。」他壞壞一笑,「雖然我大嫂生了三胞胎,但她其實很想再生個女兒,所以她常常來這間儲藏室摸嬰兒床。」

  「喔,是這樣啊!」柴太太一定非常愛小孩,才會打算繼續生。不過,這關廚房筆記本什麼事?

  見她一頭霧水,他嘴角笑紋加深,「我想,我大嫂一定很留戀這些嬰兒用品,如果人有三魂,她的其中一條魂一定在這兒,你想借廚房筆記本可以直接‘請示’她。」

  她怔愣住,他笑得更詭異。

  須臾,他的笑容像月蝕般被天狗吃掉,一雙桃花眼瞪得眼珠快掉下來——

  米嘉莘轉身面對收拾整齊的嬰兒用品,雙手合十,低首,誠心誠意地喃喃祈求。

  「柴太太,我是三胞胎的新保姆,我叫米嘉莘,目前我會暫時代替你好好照顧同心、同力還有同樂,因為你煮的菜太好吃,三個小傢伙很懷念,所以,現在我想跟你借一下你的私房食譜看一看,學你的拿手菜,煮有媽媽味道的菜給三兄弟吃,讓他們快快長大。你放心,我不會弄壞它,我會好好珍惜它。」

  停頓了下,她回頭小聲問他,「這樣可以了嗎?」

  他愣愣地點頭,「我想你的誠心,我大嫂絕對感受到了。」

  她、她居然真的相信,還依他所言照做?

  事情怎會變這樣?他原先是想,說這些鬼故事裡才會有的劇情嚇她一嚇,然後預料她會嚇得躲進他懷裡,接下來他就可以順勢安慰她,沒想到她……算了,一切只能說她太堅強。

  他忘了她小學都是獨自一個人在家,膽子早就練得比榴槤還大,哪會怕這些魂魄之說——說不定小時候她在家都是跟無形之物在對話。

  總之,這個破老招,以後打死他都不再用!

  「那,我拿走嘍?」她喜滋滋地拿著廚房筆記本,也不知是在問他,還是問……他大嫂。

  「請便,慢走。」還是他出個聲好了,要不,等會他大嫂要真出聲,搞不好他會驚嚇地躲到她懷中。

  ***

  這是頭一回,米嘉莘十萬火急地跑到「天翔公司」,無論如何都要馬上見到柴天翼一面。

  「你說,這回是誰惹禍了?」他放下手邊的工作,對上欲言又止的她,猜想肯定是三個小傢伙其中一枚闖了禍。

  她在電話中告訴他見面再說,這事應該不小,要不,她不會這麼急著跑來,但應該不是很大條,否則,她早就叫他直接到學校去陪三個小傢伙一起向受害者賠罪認錯。

  話說,他的三個小侄子其實挺乖的,但小男生玩遊戲時難免莽撞了些。

  上回同力玩球打中一個小女生的眼睛,還好力道不大只有眼角處淤血,那次他陪著他被對方的父親罵了整整一個鐘頭,回家後,他給了同力一個懲罰,要他從今以後當那個女生的守護者,玩遊戲時要幫她擋球,直到小學畢業。

  這招「殺雞儆猴」應該有嚇到其他兩人才是,還敢闖禍,難不成他們不怕他加重懲罰,要他們照顧受害者一輩子,不管她是不是恐龍妹?

  「是……呃……」米嘉莘手中拿著一個牛皮紙袋,吞吞吐吐。

  「柴同樂?」三寶中最愛嬉鬧的就是老三同樂,所以他的「闖禍率」會比兩個哥哥高了點。

  「不是,是……」她搖頭,欲言又止。

  「柴同心?」大哥要做好榜樣,怎麼可以帶頭闖禍?

  再搖頭,一樣欲語還休。

  他倒抽了口氣,電眼半眯,「難不成又是柴同力?」這小子該不會遺傳到他這個叔叔的花心個性,嫌照顧一個女生不夠,想來一雙!

  她猛搖頭,旋即囁嚅道:「我想,惹禍的人……可能是你大哥。」

  「我大哥……」頓了下,他眯眼看她。

  她的神色看起來很正常沒異樣,可是,怎會說他大哥惹禍?他大哥都死了,怎麼惹禍?難道三天前她在儲藏室跟他大嫂對話對上癮,也找了他大哥對話,然後他大哥告訴她公司欠了一屁股債?

  「是我猜的啦……」她從牛皮紙袋中拿出那本廚房筆記,翻到最後一頁遞給他看。

  看到上頭密密麻麻的字,他吃了一驚。

  離婚、不離婚——整頁寫滿這兩句,感覺得出來當事者當時心中的矛盾,可是,他大嫂耶,賢慧到讓人無法挑剔的女人,怎會有離婚的念頭?何況他大哥大嫂可是人人稱羨的模範夫妻,恩愛到每回他回國小住,在家都得戴墨鏡以防被閃。

  他看著她,兩人對視,久久不發一語。

  ***

  午餐時間到,今天三胞胎上全天課,中午不用去接他們,她和他到公司附近咖啡館吃簡餐。

  「我不是想探你們家的隱私,可是……」坐在他對面,她輕歎一口氣,「有一回他們三兄弟在看電視,我煮好飯要叫他們吃,聽到同樂問兩個哥哥:‘爹地和媽咪他們會不會離婚?’當時我以為他們是看到電視節目有類似的劇情,有感而發,可是,當我看到你大嫂在筆記本上寫的……」

  不點明,他知道的,「我猜,是不是他們知道你大哥大嫂有離婚的打算?」

  說到這兒,她很心疼三胞胎,先是知道父母想離婚,後又接獲父母雙亡的噩耗,小小年紀怎能承受得了這些?

  還好有他,起先,她還覺得他逼他們在事發三個月後忘掉悲傷開心上學有些殘忍,可若不這樣做,三兄弟一定會每天哭哭啼啼,根本無法上學。

  「我沒有聽我大哥和大嫂提過離婚的事。」他表情嚴肅。

  兄嫂出事之前,他最後一回回國,是今年的農曆過年,那時跟往年沒兩樣,大嫂一樣開心地煮著年夜飯,除夕那天他和大哥在公司忙完後一起回家吃年夜飯,然後他和朋友去玩,他並未發現家裡氣氛有何不對勁。

  「嘉莘,這畢竟是我大哥大嫂他們夫妻的私事,況且他們已經不在了,我們就別再提,尤其是在孩子們面前。」

  「這當然。」她就是不想在孩子面前提這事,或是不小心讓孩子聽到他們的談話,才特地前來公司找他的。

  她記得他曾告訴她,他大哥大嫂很恩愛,她從家裡環境和一些生活照片中,也能感受得到他們夫妻之間的深情,所以當她翻閱到筆記本最後一頁,那密密麻麻的字跡,著實令她驚訝和錯愕。

  她想他一定也不知道,否則,他就不會跟她說,他的兄嫂是連鴛鴦都自歎不如的模範夫妻,就因如此,她才會急忙跑來告訴他。

  她的神色凝重,他的心情更沉重。她一個外人都會如此錯愕,何況是他。

  兄嫂在他眼中簡直就是羅密歐與茱麗葉的幸福結局版本,老套一點的說法就是——王子與公主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可是,王子與公主居然想離婚?

  他的大嫂完美得無法挑剔,連他這個拖油瓶弟弟死賴大哥,她一句怨言都沒,還把他當大兒子疼,她明明還小他三歲。

  貞懿、賢淑又溫柔的大嫂應該不會做出紅杏出牆之事,那,該不會誠如她所言,惹禍的人是他大哥?

  不可能,他那個愛子、愛妻、愛家兼愛國的大哥,怎麼可能做出讓大嫂生氣想離婚的禍事?花心闖禍,明明是他這個雙胞胎弟弟的專利。

  瞥見她臉上凝重神色未褪,桌上的咖喱牛肉燴飯苦苦哀盼她舉箸品嘗,暫時拋開心中疑慮和沉重心情,他要讓她帶著快樂的心情回去,柴家現在最需要的就是開心歡樂,除了這兩樣,其他謝絕。

  「嘉莘,那筆記本上的字,不會是你寫的吧?」吃了一塊牛肉,他挑眉一笑。「你不可以跟我離婚喔,不然,三個小兄弟會很傷心的。」

  怔愣了下,聽清楚他說的話,她啼笑皆非。這個人……他怎麼可以轉換情緒轉得這麼快,彷彿身上背了一桶笑氣隨時都能笑容滿面,明明方才神情肅穆得像天空佈滿烏雲快下雨,一眨眼,烏雲全退光,換成刺眼的太陽高高掛。

  如果她不認識他,會以為這個人吊兒郎當很不正經,明明在談兄嫂可能曾想離婚的事,他還有心情跟她開玩笑。可是,她知道他的用意,他不想讓這不快樂的往事盤踞在柴家,也不想因這件事讓三胞胎幼小心靈二度受到傷害。

  大人的情緒會左右小孩的心情,尤其失去雙親的三胞胎比一般小孩多了更多的不安全感,所以,她必須帶著快樂開心的表情回去,對三胞胎散播歡樂。

  她心中打了個突。自己居然懂他,明明他什麼都沒說,不是?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心電感應」,她和他有心電……感應!

  心口怦怦亂跳,低眼,猛吃飯以遮掩自己的害羞,偏偏對面那個人還玩不夠,兩手各拿筷子和湯匙問她,「嘉莘,湯匙是離婚,筷子是不離婚,你要選哪一邊?」

  見她一直不語,頭低垂,以為她還未跳出那個謎團,心情還窩在不見天日的谷底,他遂又開起她玩笑,希望她的心情能一飛衝天,衝到青天白雲裡快樂地轉圈圈。

  「我不會跟你離婚的。」她脫口而出,見他突然瞪大眼看她,怕他誤解,她連忙解釋。「因為我們根本沒結婚。」

  「是這樣嗎?可是我們住在一起,我是爹地、你是媽咪,又有三個寶寶……」他朝她勾眼一笑,笑得頗曖昧。

  又來了!他幹嘛動不動就愛招惹她,對她放電。她雖然比同年紀的女生成熟穩重,但對於愛情這種事她的經驗淺,他的撩撥會令她招架不住,他就不怕她真的愛上他,纏他纏得死死的?

  「柴總,你也來這裡吃飯?」一位典型OL打扮的女生,笑眯眯地跟他打招呼。

  「秦主任,這麼巧你也來?這是我們今天第幾次見面了?」

  「第三次呢。」對方嗲笑著。

  「我們真是有緣對吧?天意要如此,誰都抗拒不了。」

  米嘉莘悶悶吃著咖喱牛肉燴飯,冷眼瞪著他。講這話他都不覺反胃?一天見三次面就算有緣、是天意?那她從早到晚跟他見好幾次面,不就用掉他好幾缸的有緣、天意,她還真擔心他不夠用呢!

  「這位是?」原本眼中只有柴天翼的秦主任,總算恢復一絲理智,眼睛度數恢復正常,看到他對面還坐了個人。

  「她是我的……」若說她是保姆,外人可能很難理解,還是換個說法,「我是她的……」

  他原本想要說「老闆」,但在他還未開口之前,她已經甜甜笑出聲,「爹地。」總算讓她逮到將他一軍的機會了。

  他是爹地,她是媽咪,沒錯呀!

  秦主任笑容僵住,愣了下,見他也沒要解釋的意思,臉上表情從驚恐轉為尷尬,「柴總,你慢用,我先走了。」

  「你不是來用餐的?」

  「我突然想起我還有事,你,呃,你們慢用,再見。」

  八卦,天字第一號大八卦,黃金單身漢柴總原來已經有女兒……不,女朋友,這個漂亮女生這麼親密地喊他「爹地」,可見兩人的感情早就有一定的基礎。

  這第一手熱騰騰的消息,她要趕快去散播,而且要在公司那些自認為年輕有美色可以徵服柴總的辣妹面前大聲說。

  秦主任離去後,米嘉莘裝作若無其事繼續吃她的餐點。別怪她,這是平日他愛調侃她的報應。

  雖覺自己沒說錯話,但她其實有點擔心他會生氣,偷偷瞄他一眼,低頭也在吃餐點的他居然在笑?他在笑?定晴細看,確定自己沒看走眼,她滿腹納悶。

  他沒生氣,反而在笑,這是為什麼?

  他抬眼對上她,笑容加深。這女人在吃醋,會吃醋代表她對他的喜歡更上一層樓,這是好事,如果三個小傢伙知道,一定也很樂,他們的媽咪不久後就會愛上爹地,一家人幸福、美滿又快樂。

  他是爹地,她是媽咪,相親相愛也是應該的。




第五章

  柴天翼站著從房間窗口前看出去,米嘉莘帶領著三個小傢伙在花圃裡挖土種菜,三胞胎不愛吃菜,她想了好幾天,決定讓他們親自體驗種菜的樂趣,如此一來,他們一定會愛吃自己種的菜。

  他對這個說法抱持著懷疑的態度,不過她對小孩真的很有一套,她的提議,他當然舉雙手贊成。自己種菜也不錯,可能大家都愛「有機蔬菜」,最近公司幾個女職員也在視窗邊種了一些不知什麼名字的菜,雖然他是很懷疑那一小小的盆子裡能長出幾片葉子來。

  「同樂,不對,你把地瓜葉插反了。」

  「同樂,你把它的頭插到土裡了。」

  「然後它的屁股就翹起來曬太陽了,哈哈哈……」

  三個小傢伙很無厘頭的對話,卻在前院製造出一陣歡樂笑聲。

  他喜歡歡樂的氣氛,人生苦短,每天快快樂樂過日子不是很好?

  「地瓜葉沒有屁股!」被兩個哥哥聯手取笑,柴同樂發火了。

  她蹲在同樂身邊,笑呵呵之餘,細聲地安慰他,模樣像個……溫柔的小媽媽。想起幾天前他們在咖啡館一起吃午餐,她甜聲喊他「爹地」,那甜美嗓音至今仍甜在他心頭。

  也因為那聲「爹地」,他的行情直線下降。在公司秦主任的大力廣播下,一夕之間,他從黃金單身漢降級成純銀單身漢,以前身邊如果有十隻蜜蜂圍著他轉,現在只剩少少的五隻,甚至更少。

  這樣的改變,他應該不太習慣才是,畢竟從幼稚園開始,他就習慣走到哪都有一堆女人圍著他走,沒有女人圍繞他的世界就會變黑白不美妙,但是呢……他居然覺得寧靜一點的生活也不賴,至少他可以多一點時間去……想她。

  相思是一種奇妙的東西,他明明和她住在同一個屋子每天都看見她,可是一到公司,那可怕的相思就會悄悄爬上心頭,讓他什麼事都做不了,腦袋裡只裝了一個叫做米嘉莘的女人。

  好幾次簽公文,他下筆簽的名字變成「米嘉莘」,幾個主管錯愕之餘小心翼翼問他是不是改名了。

  還有在公司看到一些女職員,偶爾他也會脫口喊錯她們的名字,不過她們聽了很樂,都以為他這個新任總經理是個大好人來著,常常主動要幫她們「加薪」。

  「爹地,爹地在那裡。」柴同力像發現外星人一樣雀躍,興奮地指著他。

  他咧著笑,向他們揮揮手,最後目光落在她身上,溫柔地跟她相望——唉,人生至此,夫復何求……咦,幹嘛跑了?

  真是的,在害羞什麼呀她,他還想跟她演一出高塔上的王子和花園中的公主深情對望的戲碼呢!

  ***

  這幾天遇到他的人一定會很高興,因為他的大拇指直挺挺地豎立,彷彿在稱讚對方一般。

  其實,他也不是很樂意這麼做,這一切的災難,都要從王子從高塔內脫逃開始說起——

  話說,一早花園裡的情景太溫馨,溫馨到他這個假爹地若不去參與,內心就會有比十盎司牛捧還厚的罪惡感,他一路尋找公主和三個不種玫瑰花種地瓜葉的小王子身影,終於在一棵大樹下找到他們。

  三個小王子告訴公主,以前他們的母后常常帶領他們在這棵樹下野餐,公主聽了想如法炮製,讓三個小王子尋回美好回憶。

  樹上有一根樹枝大概被前一回的颱風吹歪,要斷不斷,拉也拉不下,擔心那根樹枝會砸傷他們,他自告奮勇要鋸斷它,在工具間找到一把電鋸,拿了馬梯他慷慨赴「樹」,樹枝沒鋸下,倒是自己的大拇指差點就被鋸掉。

  一切的前因後果就是如此這般,他在醫院縫了好幾針,三胞胎像「孝子」一樣哭喊,「爹地你不要死!」

  後來確定他不會因為豎著一根大拇指到處稱讚人就會死翹翹,三兄弟破涕為笑,還興高采烈地歡欣鼓舞。唉,果然是小孩子!

  倒是她,從發現他鋸到手直到醫生說可以回家,她臉上的擔憂沒少過,為他而憂心,一整個令人窩心至極。

  搭了計程車回到家天已黑,在車上睡著的三隻小豬被叫醒,一醒來,愕愕怔怔的三兄弟有志一同地哭喊,「爹地死了。」

  坐在前座的他,為了安撫三胞胎,回頭豎著大拇指跟他們打招呼,「爹地沒死,還是一級棒。」

  「對耶,爹地沒死,爹地一級棒。」

  一陣歡欣若狂,接著慘事發生,三兄弟不約而同抓住他豎得直挺挺的「一級棒」,這比他們興奮地咬他的翹臀痛上一百倍。

  「啊——」淒厲的慘叫聲險些震破無辜的計程車司機耳膜。

  仰首痛喊,他不禁再度哀怨想著,大哥,我每年也只回國在家裡住一兩回,你就非得這麼計較,留三個小惡魔來折磨我?

  ***

  雖然三個小傢伙動不動就咬他屁股,還有昨晚大力握他拇指的痛處,讓他恨得牙癢癢之餘馬上把他們歸類到小惡魔那區去,可是,憑良心說,他們還是有可愛到當小天使的資稟,譬如昨晚臨睡前,他們就說:「爹地受傷了,媽咪要跟爹地一起睡,才能照顧爹地。」

  他是不反對這個提議,也十二萬分樂意配合。但「媽咪」卻找藉口推拖,說她怕壓到爹地的手,不能跟爹地一起睡,折中的辦法就是她暫時到二樓主臥室和三兄弟一起睡,「就近」照顧他。

  為什麼他有種爽到三兄弟,「艱苦」到自己的感覺?

  「天翼,你不吃了?」見他發愣,以為他吃不下,米嘉莘欲收回遞到他面前的湯匙,孰料他一張口用力含住湯匙。

  愣了下,她撲哧笑出聲,這畫面很熟悉,只不過坐在她身邊的從三胞胎變成他。

  「又沒人跟你搶,幹嘛吃那麼猛?」她笑眯他一眼。

  小孩張嘴咬湯匙很可愛,可是大人不一樣,除了舉止幼稚,嘴大張就像老虎開口,可是會嚇到人的。

  「你覺得我很猛?」眨眼一笑,曖昧在他眼角跳動。

  睨他,置若罔聞,再喂他一口粥。也許是因為他受了傷,她的愛憐之心如泉湧出,聽到他說的那些曖昧話語,她不會再像往日一般害羞地想逃,頂多就是給他裝作沒聽見。

  「嘉莘,你煮的粥真好吃,尤其加了油條更好吃。」乖乖地又吃一口,笑容添上滿足。

  「好吃就多吃點。」

  「是,媽咪。」他學起三胞胎的童音,逗得她又好氣又好笑。

  話說,明明他受傷的是左手大拇指,為什麼還要她喂他吃粥?他的右手明明好好的呀!

  唉,牽一髮而動全身,他的左手拇指和右拇指情如手足,雖然傷在左拇指,可是卻痛在右拇指,所以他沒辦法拿湯匙吃粥……好啦,他承認,他就是想要她喂他。

  他是病人耶,而且拇指真的很痛,加上昨晚三個小傢伙無意間對它施暴,更傷、更痛,總之,他絕對要趁此機會待在她身邊,好好休息幾天。

  三個小傢伙上學去,屋內安靜多了,重點是,剩她和他獨處,他可以跟她一起演一出「浪漫滿屋」。

  如意算盤才打不到三秒鐘,手機鈴聲響起,他一整個垮下臉來。

  「不管誰打來,都說我不上班。」剛才他不是己經交代秘書了,沒看到他這張帥臉就沒心情上班嗎?就不能讓他安靜一下?唉,人帥就是有這種困擾。

  「不是你的,是我的手機響。」她乾笑。

  「喔,那快去接。」他忘了他把手機鈴聲從交響樂調回一般的制式鈴聲。

  米嘉莘接完手機回來,一臉無奈和歉意,「天翼,我有事要出門一趟,中午我會儘量趕回來煮中餐給你吃。」

  「你要去哪里?」見她的表情,似乎出這一趟門她並不太樂意。

  「我媽……叔叔說我媽好幾天都不吃飯,叫我回去勸她。」

  他本想勸她別回去,但再怎麼說那人也是她媽,女兒回去看母親是天經地義,再者,他也可以趁機去看一看需要女兒照顧的母親是有多虛弱?

  「我陪你一起回去。」他起身。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反正我閒在家也沒事,去看看丈母娘也好。」

  「丈母娘?」

  「媽咪,我們都生了三胞胎,不去見見丈母娘總是說不過去嘛!」

  他又來了!拜託,別鬧了。「天翼,你手受傷,在家休息……」

  「我開車載你回去。」他語氣堅定,堅持要陪她回去,她被她母親「吃夠夠」,總該有人讓她依靠為她仗義執言。

  「你開車載我?」她目光落在他受傷的左拇指。他是忘了手上綁了一包是不是?

  他點頭,「對,沒錯。」特地舉高豎立的大拇指。「我受傷的是左手的一根指頭,右手扶方向盤絕對沒問題。」

  單手開車,對他而言根本不成問題,以往美女搭車,他也常耍帥表演單手開車。

  他信誓旦旦,她的眼裡露出一抹狐疑,眼神看向桌上的那碗粥。方才唉聲歎氣說自己連拿湯匙都沒力氣的人,此刻卻精神飽滿堅稱自己開車絕對沒問題……

  依她看,問題很大!

  兩人對看,她斜睨他,他則是一如往常笑眯一雙桃花眼,並且不忘添上曖昧神色。

  她鼓起雙頰想裝生氣,一秒破功。好吧,她承認,她無法生他的氣,她其實很樂意……喂他吃粥。

  就算他不裝病要求她喂他吃粥,她自己也會主動幫忙,因為若不是她提議要野餐,他擔心樹枝掉下來砸傷他們,也不會去鋸樹然後傷到自己,所以喂他吃粥只是想盡點道義責任,另外,她……她覺得這樣更像一家人,一家人就是要相扶持,不是嗎?

  見她嘴角有一絲淺淺笑容,知道她沒生氣,他開心地握她的手。

  「走吧,我陪你去。」

  他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她一時間腦袋空白,「去……去哪兒?」他的手好大、好厚實。

  「去見丈母娘。」眨眨眼,他半開玩笑,半認真,他突然間覺得他和她還有三個小傢伙是真正的一家人,他是一家之主,他要保護他的妻子還有孩子們。

  妻子、孩子……這是他在美國時,從來不曾想要的,如今天上掉下這兩個大禮,心頭有種甜蜜負擔的感覺,說真的,這感覺還不賴!

  ***

  原本她還擔心他單手開車會有問題,坐上車後,她戰戰兢兢地幫他注意四周車況,反倒是被擔心的人神色自若,左轉右轉輕鬆自如,遊刃有餘。

  看出她的擔憂和不安,一路上他跟她聊三胞胎小時候的趣事,說說笑笑,無非是想讓她忘了方向盤上只有一隻手的事。

  兩人間的歡樂氣氛在來到她家後破壞殆盡,一進門,高分貝的吵鬧聲將她嘴角高掛的笑容刷掉,換成往下彎垂的下弦月。

  「我不是說我不要有油的東西,一滴油也不要!你去給我重新煮一碗來。」一道聽來很虛弱卻用盡全身力氣大吼的聲音,從房裡傳出來。

  無意外的話,這肯定是她母親的聲音。

  「只是一兩滴香油,不要吃撈掉就好,幹嘛要重煮?錢太多是不是?不吃就不吃,餓死你算了!」范天生端著一個碗,怒氣騰騰地從房裡走出,見繼女回來身邊還跟著她孩子的爸,愣了下,他忍不住吼道:「我是叫你回來,你為什麼把這人也給帶回來?想讓左右鄰居看笑話是不是?」

  她想說些什麼,可又覺得沒必要解釋太多,反正繼父也聽不進去。

  米嘉莘默不作聲,但柴天翼可不容許他的「家人」被「外人」指著鼻子亂罵一通。

  他摟著她的肩,笑中帶厲的眼神直視著范天生,「大叔,你放心,方才我們一路走上來沒有看到半個鄰居,倒是你們‘說話’有點大聲,恐怕會吵到鄰居,這個時候可能還有人在睡覺呢。」

  他這麼帥的人,鄰居看了怎會笑話他,倒是有可能被他逗得咯咯笑。

  范天生頭一回體會到敢怒不敢言的情況,軍人出身的他,向來都是教訓別人的份,除了房裡那個婆娘外,他從沒被別人教訓過,被暗諷的他很想開罵,卻覺得眼前這個言語輕浮的年輕人,氣勢比他強太多,他甚至有些畏懼他。啐了聲,他端著紫菜湯要進廚房,卻被柴天翼攔下。

  「大叔,你煮什麼這麼香?」

  范天生看了他一眼,感受到他無敵意,遂將手中的碗遞到他面前。

  「是紫菜湯。這湯煮起來清清淡淡的,我給它加兩滴香油味道香多了,那婆娘……嘉莘她媽說這湯有油她不喝,要我重新煮一碗,你來評評理,她是不是在糟蹋人。」

  雖然覺得繼女未婚生子是件很丟臉的事,但此刻現場只有他們,他也只能向他們控訴房裡那婆娘的無理行為。

  「香啊,真的很香,我從來沒有看過有人煮的紫菜湯能這麼香的。」柴天翼拿出看家本領——三寸不爛之舌,將范天生哄得自以為是天才大廚。

  「當然,我的廚藝可是非常好的。」

  見繼父未對柴天翼存有敵意,米嘉莘安下心,想進房去看母親,房門突然被推開,母親虛弱地走出來。

  「媽——」母親的身材跟她離開時差不多,但臉色明顯蒼白了些。

  見到米嘉莘,徐香靈未有跟女兒久別重逢的喜悅,反倒同往日一樣將女兒當傭人使喚。

  「嘉莘,你去給我煮一碗湯來,一滴油也不要加。」

  米嘉莘本想開口問母親是怎麼了,為何臉色這麼差?但一聽到母親又用使喚的口吻對她,關心的話語吞回肚裡,轉身,她欲往廚房走去,卻被身邊的柴天翼攔下來。

  她納悶地看他。她要去幫母親煮碗湯,他應該有聽到,為何要阻擋她?

  他給她一個溫和的笑,旋即對著徐香靈自我介紹,「伯母你好……」

  他一開口,徐靈香馬上瞪大眼,抓狂般地怒吼,「誰是伯母,我有那麼老嗎?不准叫我伯母!」

  「喔,不好意思我叫錯了。」頭一回,他在女人面前踢到鐵板,但這讓他更加肯定這位女士完全不理會別人的觀感,只在乎她自己的感受,要不,她不會在他這麼帥的人面前,不好好維護自己的形象。

  「嬸嬸,你好。」

  米嘉莘目瞪口呆地看他。雖然嬸嬸是比伯母年輕,但一般人還是覺得叫「阿姨」聽起來會更年輕,都怪她,忘了母親非常在意這一點,沒事先向他說明。

  不過,他這麼聰明,又在女人堆裡混得很開,怎會不知道女人喜歡聽別人怎麼稱呼她們?而且,她總覺得他是故意這麼喊的。

  柴天翼對她挑眉一笑。沒錯,他就是故意的,怎樣?

  無意外,徐香靈又被激怒,她直截了當告訴他,「叫我阿姨!」

  「喔,阿姨,你好。」他當起乖寶寶順她的意。

  「嘉莘,你還不快去幫我煮湯……」徐香靈再度怒吼。

  柴天翼二度攔下欲走往廚房的米嘉莘,指著站在一旁,表情充滿無奈的范大廚手中的碗。

  「阿姨,你要喝的湯在這兒,這是大叔特地幫你煮的。」

  「我說過,我不要油!」徐香靈每吼一次,整個人就顯得更虛弱。

  「大叔,阿姨說她不要油,麻煩你把浮在湯上面的香油撈起,呃,可以的話,你把它喝掉好嗎?那真是極品的香呀!」他舉高受傷的手,豎立的大拇指完全收服了范大廚。

  像遇到知音一般,范天生也回敬他一根豎立的大拇指,然後,拿起湯匙撈起飄浮在湯上的極品香油,大口喝下。

  柴天翼又高舉他的「一級棒」。大叔配合度這麼高,他當然很樂意給他……看他受傷的大拇指。

  「好了,湯裡沒有一滴油了,阿姨,你現在可以喝了。」

  范天生再度把紫菜湯端給妻子,有人幫他主持正義,他更加理直氣壯。「喝吧,一滴油也沒有,不會肥死你的。」

  徐香靈看到湯驚恐地喊,「我不要喝,你剛剛加了油,那些油都滲透到湯裡去了……」

  「在哪里?你指給我看呀!」

  「媽——」米嘉莘納悶地看向表情憂怒參半的繼父。「叔叔,我媽她……她是怎麼了?」

  這情形看起來像是減肥入魔,以前母親也偶爾會想減肥不吃東西,但情況沒這麼嚴重。

  「她呀,犯花癡了!」提及此,范天生怒紅一張臉,「前幾天我們去玩,遇到她那個無緣的初戀情人,人家身邊摟著一個瘦得皮包骨的辣妹,根本不理她,回來她就氣得不吃飯了。」

  范天生怒聲嚷嚷,把這幾天積壓在心裡的不滿全部發洩出來。

  米嘉莘這才知道原來母親是遇到她念念不忘的初戀男友。母親那麼掛念他,他卻擁著比母親更年輕、更瘦的辣妹,也許連看都不看她一眼,也難怪母親會受不了這打擊,執意不喝加了香油的湯。

  她對母親思念初戀男友這事,完全束手無策,只能偶爾在心中為父親抱不平。如今,叔叔似乎也步上父親的後塵。

  「那個男人,我一眼就能看出他是個花心男,對女人決不會專情的……」范天生不屑的聲音中帶著濃濃的醋味。

  米嘉莘下意識地望向身邊的人。不知道叔叔能否也一眼看出他的花心本性?

  他當然知道她為何突然對他行注目禮,不過,現在討論的不是他,但他仍大方奉送一個眨眼給她。

  「大叔,就算那個男人是個花心男,但在阿姨的心目中,那位初戀男友可是全天下唯一能匹配得上她的男人。」

  「天翼……」他說的話,讓她嚇出一身冷汗。

  他怎麼可以在叔叔面前這麼說?瞧,叔叔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

  他露出一抹一切在他掌控中的自信笑容。

  「阿姨,我說的對吧?」

  方才發狂得像瘋婦的徐香靈,此刻臉上突然露出少女嫩顏上才會窺見的矯羞。

  「阿姨,我想你應該很愛他,那我就不懂,為什麼你改嫁時不嫁他,要嫁給大叔呢?」

  柴天翼提出的問題一針見血,問得徐香靈心虛呆愣住,不知該怎麼回答,倒是怒髮衝冠的大叔,像逮到出氣的機會,急巴巴地替她回答,「因為人家愛的是年輕的辣妹,不愛她這種……熟女。」

  這位大叔也太客氣了,發飆還會踩刹車,直接稱她老女人也不為過。不過,這讓他更加確定大叔很愛米媽媽。

  他對她挑眉一笑,沒有任何言語,她居然又懂他的意思,他在告訴她:其實叔叔很愛她母親,要不,說話不會這麼口下留情。

  再一次的心靈相通,她的內心一樣漾滿甜蜜,可惜甜滋味在心上駐留不到兩分鐘,就被生下她的人灌進的苦藥給消融。

  「我哪里不好,我年輕時一樣很瘦,如果不是生了她,我會變胖嗎?都是她害的!」徐香靈怒指著女兒,把氣全出在她身上。

  米嘉莘心口一震,苦澀滋味在心口泛開。原來母親一直不喜歡她,是因為認為她身材走樣都是她害的?

  柴天翼伸手摟著她的腰,撐住她不自覺往後退的羸弱身子。

  「阿姨,我大嫂她一次生了三胞胎,她坐月子吃了二十隻雞,兩個月她就瘦回來了,你知道是什麼原因讓她瘦的嗎?」他露出從進門到現在未出現過的嚴肅神情。「因為她親自帶小孩,用濃濃的母愛去愛孩子,所以她沒空變胖。」

  這話,是為他身邊的人上訴,控訴她這個當母親的從未愛過自己的女兒。

  也許是心虛,徐香靈不再語出責駡,方才憤恨的眼神變得閃爍。「我、我要去睡覺了,你們滾出去。」

  說著,她起身要走回房間,柴天翼臉上神色從嚴肅又轉回一派輕鬆的笑容。

  「阿姨,等一下,我們還沒有討論完你那個完美初戀男友的事。」他臉上帶笑,心中卻為嘉莘感到悲哀,她的母親從他進門到現在,未問過一句「他是誰?」。顯然對女兒的事一點都不關心。

  徐香靈腳步頓住,率先出聲的人是范天生,「討論什麼?那個人有什麼好討論的?」

  「當然有。阿姨至今還愛他,大叔,我看你乾脆成全她,讓她去嫁給那個花心的初戀男友,免得她每天犯相思,茶不思、飯不想,連自已有丈夫、女兒都忘了……」

  一語道破女主人從未正視過的問題,當事者惱羞成怒,身子顫抖,氣吼吼地道:「你、你們給我滾出去!嘉莘,你……你帶著這個沒禮貌的男人給我滾,我不要再看到你,給我滾!」

  再難堪也不過如此,從小母親就不愛她,小時候對她的無形傷害,和此刻無情的言語樣樣都傷她的心,心雖痛,但她接受這樣的結果,不再見面,也許對她們母女都好。

  「天翼……」米嘉莘拉著他想離開。

  柴天翼拍拍她的手,示意她等他一下,他還有一句話要說。

  「阿姨,還好你當初嫁的是嘉莘的爸爸,要不,前幾天你遇到的就不是你的初戀男友,而是你的丈夫,一個拋棄你、背叛你去找辣妹出遊的老公,如果是這樣,不知道你還會不會對他思思念念?」

  他聽嘉莘說過,她母親初戀男友當初娶的是小學妹,經過二十多年,小學妹的年紀也不小了,而且那個辣妹米媽媽也不認識,所以她肯定是「新歡」。

  以前想到「新歡」,他就會不自覺地血脈僨張,興奮得笑到整排牙齒都露出來,可看到眼前的例子,他突然間頓悟,認為穩定的愛情,才是最幸福的。

  想著,他不自覺又看向低頭等著跟他一起離開的小女人。

  徐香靈兩眼直瞪他,不發一語,渾身抖得厲害。

  「你這小子,一派胡言,說那些什麼鬼話?我才是香靈的老公,她會思念誰?」

  「阿姨,大叔說他才是你的老公,你聽清楚了吧?」他順勢補上一句。

  這小子居然在幫他說話?范天生怔愣了下,但見老婆氣得說不出話,愛妻心切的他管不了自己其實挺欣賞這小夥子,怒氣騰騰地大吼,「滾呀你們,不要再進到這屋子來,快點滾呀!」他推著他們,將兩人推出門外。

  「快,快走呀!」

  柴天翼回頭,比出大拇指代替揮手再見,見狀,范天生也緩緩比出大拇指回敬,似乎在跟他說「謝謝」,旋即關上門。

  米嘉莘看到這一幕,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叔叔對人,尤其是陌生人可是非常凶的,他才來一個鐘頭,竟然就能收服叔叔,不但讓叔叔對他卸下敵意,還獲得叔叔的感謝,雖然只是一個小小動作和一掃而過的眼神,但她真的看到叔叔眼裡充滿感謝。

  挑眉一笑,他自然地伸手摟她,帶她往樓下走。

  她回頭再看一眼,說能瀟灑揮揮衣袖離開,心中沒有一絲落寞是騙人的,畢竟這裡是她從小到大居住的地方,有她和父親歡樂相處的回憶,還有更多她獨處的孤單……

  收緊放在她腰上的手,抓回她的心神,跟她相視一笑,他繼續帶她步下階梯。他要帶她離開這沒有溫情的地方,帶領她到一個充滿幸福的地方,築一個有家人、有溫暖、有親情、有……愛情的窩,有他和她,當然還有三個想甩也甩不掉的小惡魔。

  ***

  斜躺在床頭,柴天翼隨手翻著早上秘書送來的重要文件,眼裡看著等他過目批閱的檔,腦裡卻想著方才出門買菜的小女人。

  前天陪她回家一趟,看到她母親,他更加心疼她。她的臉蛋跟她母親長得像極,她原該遺傳和她母親一樣嬌情、等人寵的個性,無奈卻得到父親真傳,將母親奉為女王般服侍。

  雖跟她母親相處僅一個鐘頭,但他很確定她有病,是很嚴重的「公主病」,他以為只有年輕女生才會有這症狀,他猜,米媽媽可能年輕時就罹患此症,一直沒醫治好,到年近半百病入膏盲,藥石罔效。

  死馬當活馬醫,他當場點出她一直看不見的盲點,不懂珍惜周圍的親人,念念不忘早已不愛她的人,如果她能清醒,代表還有救。

  反之,那就繼續活在顧影自憐的公主幻影裡到老死,而她的白馬王子永遠不會再來找她,因為別的地方真正的公主多如牛毛,白馬王子很忙的。

  原本今天就要回公司上班,但他太眷戀跟她獨處的時刻,沒有三個小惡魔和他瓜分她的愛,被她完全寵愛著,幸福滿點,他的人生是彩色的——難怪她母親從她小時候就開始當女王,到現在還不願退位。

  不過,這樣是不是代表他也跟她母親一樣,只想壓搾她,讓她服侍得爽呆呆?不不不,這絕對不一樣,至少,他也對她充滿愛,而且,這只是短暫的療傷期,等他傷好,換他服侍她也可以。

  這麼一想,自己還爽笑起來。

  看著還未批閱的檔,他突然又正經起來。

  其實他還不想去公司,也不完全是想死巴著她不放,是因為有件事他一直想不通,大哥公司的營運狀況非常不錯,照理說不可能虧錢,還要美國分公司金錢支持。

  對賬過後,他發現一筆又一筆的巨額投資都是大哥親自簽名,可是大哥很保守,就算有意投資,也不可能砸一大筆金額,動搖到公司的根基。

  他起初猜測是公司內某幾隻大野狼搞的鬼,可後來他暗中調查,卻發現不是這樣,那他就想不通,大哥為何會一再投資,重點是,那些錢出去後連聲再見也沒說,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想得他頭好癢,抓抓頭。哇靠,他是不是好幾天沒洗頭了?從手受傷後就沒洗,難怪這麼癢。

  看著受傷的大拇指,輕歎一口氣。不過就是傷到一根手指,很多事做起來真的很不方便,光是洗澡就比以前多花了半個鐘頭,他又不好意思讓她幫他洗澡,三個小傢伙也不必了,讓他們幫他洗澡,他大概會被玩死。

  想到要自己洗頭,一整個累,他的「一級棒」不能噴到水,單手洗頭可能會洗不乾淨,他決定還是出去找家髮型設計店請人幫忙洗比較快。

  ***

  柴天翼將受傷的左手高舉貼在牆上,這不是在耍帥,而是,他人在家中浴室洗頭。

  話說,十分鐘前,他正打算要出門洗頭,大門一開,碰巧遇上買菜回來的米嘉莘,知道他出門的用意,她怯怯地告訴他,「其實,如果你不嫌棄,我……可以幫你洗。」

  他發誓,這是她主動說的,不是他暗示她,他內心很想她這麼做。

  總之,既然她都開口,他怎好意思拒絕人家的好意,所以,此刻他就坐在浴室,而她站在他身後充當洗頭小妹,幫他洗頭。

  她幫他洗頭耶,這應該是很浪漫的一場洗頭記,可是……他完全感受不到一絲浪漫。

  他明明是一棵大樹,可一切的洗頭程式,都比照三個小傢伙洗頭的標準。

  沒看錯,他正坐在一張卡通椅上,旁邊有個縮小版的洗髮台,就是人可以躺在上頭舒服地沖頭髮那種,那是他大嫂買的,專門幫三個小傢伙洗頭髮用的。

  之前他也幫三個小傢伙洗過頭髮,但他們很不給面子說他洗得很痛,同心還示範怎麼幫弟弟洗頭給他看,結果下場還不是跟他一樣,被罵笨豬。

  他和大哥的房間都有獨立的衛浴設備,因為他和三個小傢伙的洗髮用品不同,所以當她問要在哪里洗,他當然選擇自己房裡的浴室,五分鐘後,她就把這些搬到他的浴室來,連同玩具小鴨、小象也拿來……

  手中拿著會噴水的玩具小象,他一臉哭笑不得。

  「那個是……同心他們洗頭時的玩具。」見他皺眉頭,她窘笑,「因為東西都放在一起,我就一起搬過來。」

  幫三兄弟洗頭她已經駕輕就熟,但要幫他洗頭,她不知道洗好後該怎麼沖頭髮,還好洗髮台不太重,她勉強能搬過來,不過現在目測下來,三兄弟的洗髮台對他而言,似乎成了小人國裡的用具。

  「天翼,我沒有幫大人洗頭的經驗,所以……」倒洗髮精前,她仍有點忐忑。

  「沒關係,你願意幫我冼頭,我就滿懷感激了。」用力地壓了下噴水小象,說真的,挺好玩的。

  低眼看著接近她鼻端得髮頂,這個高度讓她一時不太習慣,三個小傢伙坐在椅子上她可以很輕鬆洗,但他太高,加上手指探入他濃密的黑髮內,一種親密的曖昧頓時從她指尖傳入心臟,怦怦怦,羞怯之餘,她有一下沒一下洗著,洗髮精泡沫就像坐溜滑梯從頭頂滑下他臉龐。

  他伸手抓來毛巾擦掉潰堤奔下的泡沫,見狀,她歉聲連連,「天翼,對不起,我……」

  「沒關係,這也算是一種情趣。」真的,至少他很享受她手指的按摩。

  他打趣的話語,讓她覺得輕鬆不少。都怪自己,不過是洗個頭嘛,有什麼好曖昧的,就……就把他當成三個小傢伙一樣,輕輕鬆鬆、快快樂樂的洗就好了,雖然她真的很難將他當成小孩子。

  「天翼,我要再次跟你道謝,謝謝你陪我回家去。」

  雖然那天他說的話一再令她捏一把冷汗,但他做的其實是對的。即使再氣母親的行為,但她和父親從未罵過一句,想一想,這樣無疑是等於將母親更加推入她自己築起的幻想世界。

  只是,現在再想這些也沒用。母親不想見到她,她會盡最後一次孝道,不再「回家」去。

  「幹嘛道謝?我現在每天都在家陪著你,那你每天不都要跟我說一遍謝謝?」打笑說道,他私心希望她把這裡當成她的家,永遠的家。

  她莞爾。這人真是……

  不過她知道他所說所做的都是為她好,就像關心家人一樣的關心她,父親死後的十多年,她在這兒找到家的感覺。

  他知道她一定在害羞中,才沒回應,指著旁邊洗頭的小道具,他將話題轉移。

  「他們有躺在那上頭,乖乖讓你洗頭?」想到自己多次被罵笨豬,實在是讓人生氣,他這麼帥,怎會是豬呢?笨花豹他還能勉強接受。

  「一開始當然是不可能,你要拿玩具或者陪他們唱兒歌轉移他們的注意力。」

  他又捏了小象一下,水又噴出。這東西挺有趣會玩上癮。

  「難怪……」一個小玩具就能搞定過動三兄弟?當初他就是沒讓他們玩玩具,甚至不准他們玩,命令他們洗頭、洗澡要專心洗,看來,他還真是笨豬一隻。

  「那你唱什麼兒歌給他們聽?」

  他不好意思明說他也想聽,更不好意思讓她知道,有些時候他也是會吃三兄弟的醋。

  「不是我唱,是他們唱給我聽的。」洗髮精泡沫又滑下,她眼明手快將它撈回,。

  「啥?這麼厲害,他們唱什麼歌給你聽?」那他是不是也該唱首歌回報她的洗頭之恩?

  「唱……他們自己改編的。」低眼。

  他若再問下去,她會很難為情,因為三兄弟唱的歌裡,一樣把他和她當成爸媽,還加了一句「親嘴嘴」,她要他們改掉這一句,他們不要,最後達成協議,規定只能在浴室唱。

  「改編……」唔,壞小子,小小年紀就會改編歌詞,看來有遺傳到他這個叔叔花心的基本功。

  「天翼,可以了嗎,我幫你沖水好嗎?」不讓他再問,她忙不迭提議。

  「好。」雖然很希望她一直幫他洗下去不要停,但為免她的玉手泡爛,他只好忍痛割捨這段洗頭奇緣。

  「那……」瞄一眼小人國裡運來的洗髮台,她很確定那個不適合他。

  「我低下頭,你幫我衝衝水就好。」他其實也很怕她提議要他躺上洗髮台,別說他會壓垮它,他這麼大一個人躺上去能看嗎?

  「嗯!」

  她拉著蓮蓬頭,繞到他前面,細心地幫他沖掉頭髮上的泡沫,但畢竟不熟練,才開始沖洗沒多久,很多的泡沫隨著水流到他眼睛,他閉著眼,伸手想抓毛巾,卻抓到她恤下擺,二話不說,馬上拉來擦眼睛,這一拉,將她整個人拉向他,她的胸部靠在他濕淋淋的頭頂,胸前瞬間一片濕。

  「呃……」她想出聲告訴他,他抓到她的衣服,可是擦都擦了,再說,洗髮精泡沫流進眼睛真的不好受,而且那是她的傑作,就讓他擦吧。

  擦拭完眼睛周圍的泡沫,他覺得毛巾的材質好像不太一樣,像拉到什麼似的,他反射性地拉起手中的布,卻又看見另一層布——沒猜錯的話,那件白色蕾絲應該是她的內衣,而且,中間那兩顆飽足的半球……歐買尬,她比他想像的還要……大。

  「啊!」米嘉莘下意識地壓下被拉高的恤,驚嚇之餘,手中的蓮蓬頭對準他抬起的臉噴水。

  他閉著眼,無奈地接受水柱的攻擊。「這個防狼噴霧劑,會不會太強了點?」

  「天翼,對、對不起。」她忙不迭移開蓮蓬頭。

  「我是無心的,我不知道我抓的是你的衣服。」他吐掉跑進口中的水。

  她當然知道他不是故意的。「我知道,我只是……一時嚇到。」關掉蓮蓬頭的水,見他臉上猶佈滿水滴,趨近,她伸手幫他拭去她噴的「防狼水柱」留下的水痕——

  一對上他的眼,她的動作僵住,那有別於平日嬉笑的眼神,此刻眼底蘊涵的深情濃烈,像把火要將她焚化。

  她想避開到安全距離,他卻快她一步,將她逼到牆邊,受傷的左手高舉貼在牆面,另一手則落在她的腰旁將她鉗制住,她聽到自己和他的呼吸,急促而沉重地一唱一和。

  嘴微張,她想說些什麼話,卻不知該說什麼,聲音沒出來,他的嘴倒是先湊上,急促的呼吸加遽,她閉上眼,身子緊貼牆面,整個人虛軟無力,一隻強而有力的臂膀將她圈住。

  他髮梢滴下的水珠,濕透兩人的衣服,卻澆不熄熾熱的火苗,雙手圈住她的纖腰,舌尖探入她的小嘴中,他狂熱地吻她,積壓在心中的渴望一古腦爆發。

  沉浸在他的熱吻中,她只覺得整個人飄飄然,有種全世界只剩下他們兩人相依相偎的甜蜜。

  如果這就是愛,那麼,她願意被愛,因為此刻她覺得好甜蜜、好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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